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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两份告身,枢密院北面房辖下金夷室守阙书令史,保义郎,正九品的差谴,到是低了些。不过等年底圣节恩荫,凭兄弟出身补个八品修武郎绝没问题。”
把盖有枢密院及吏部印章的告身递给罗聪,沈虎臣神色郁郁,看着仵作们将杨世奕那惨不忍睹的尸体装殓,忽低声道:“哥哥求你件事。”
“边铺弟兄们的军饷,苏枢相已批了下来,俺得抓紧催办。拖了大半年的抚恤,也得趁机落实……哥哥分身乏术,也没别的人手能够信任,抓捕傀奇一事就拜托兄弟了。”
沈虎臣停顿了下,看着跟前俊朗少年浮现的疑惑,低声却坚定异常道:“杨校书的幼女还在金狗手里,无论如何,俺们都要把她救出来!”
……
黑色幞头,红色武袍,把枢密院通行令牌系在腰间革带上,扈再兴穿上这身低阶武臣行头后,很是臭美。故意在罗聪面前来回转悠,直到惹得对方受不住出言讽刺。
“大热的天,你发什么骚?也不怕捂出身痱子!”
语气很冲,罗聪心里非常的不高兴。
果如之前所料,杨家老宅作为案发现场,被刑部来的捕快们查封,转眼间自己又没了落脚地方。九品小吏,还不够资格去住枢密院的官舍,代之以每月发放五贯租房补助。
租房子住?罗聪还真没想过,一不划算二不方便,反正就自己和扈再兴两条光棍,还不如把这十贯钱捐了香油,去智果寺凑合着住呢。
智果寺只得十来名僧人,空房还有几间,罗聪厚着脸皮说明来意后,玄望大师只呵呵一笑,便让沙弥收拾出两间客房,让对方入住。
先把装有银两的木箱和书匣转移过去,然后让粮铺送去几担子白米细面,再捐上十贯香油,罗聪不愿意去占群和尚的便宜,不料到叫寺内众僧大为感动,见到自己都是双手合十,连呼:“施主真乃菩萨心肠……”
晨光初升,露水微凝。智果寺后的林间空地上,一名青衫少年持杆跨立,奋力抖动,额头上全是汗水。
这根白蜡杆长约一丈,直挺如笔,沉密厚实,杆身圆润光滑,全无一丝节疤,发力一抖便噗噗直颤。
培育近十年的杆子,价格自然比普通的要贵些,整四十贯,罗聪特意买来习练枪法。却把扈再兴心疼得直咬牙,嘀咕不已,这能买上四五坛丰乐楼的眉寿酒呢!
单手握持杆尾,杆稍斜指插地,摆出个枪法中的滴水势,罗聪深深呼吸,直至心神平稳如镜。
剑眉猛挑,“起!”随着一声暴喝,白蜡杆瞬间被赋予生命,如条愤怒巨蟒般突地仰首前挑,带出阵撕裂布帛的声响。
翻身跃步,进退连环,身影快速闪动,连使苍龙摆尾、叶底偷桃两招。劲风霍霍,盘、拿、拦、抽,无不声势动人。最后再一个凤点头,重重杆影中一截杆稍发出咻的凄厉啸声,猛然戳往场边千年老树。
“杀!”
声停杆止,彷如恶龙扑食的一击,竟忽然顿住,而杆稍离树身间的空隙,仅仅半寸不到!
“好枪法!”扈再兴瞪大牛眼,连连击掌,卖力喝彩。
毕再遇却只微微颔首,与似笑非笑的玄望大师交换个眼神,漫声道:“看的出来,你在枪法上下过苦功,单用来冲阵的话是够了,若对上厮杀高手,恐仍嫌不足。”
“但一人之力终有尽头,克敌在勇,全胜在谋,昔关羽号万人敌,却为吕蒙所破。所以,为师能教你的,只有为将之道及领兵之策。”
回到方丈静室,毕再遇高坐首位,坦然受过罗聪三个响头,算是定下师徒名分。接着从跟随的亲兵手中拿过一套书册,郑重递给罗聪。
“此为武经七书,包含各种兵阵战策及攻守之法,乃武学必修典籍。至今以来,注解甚多,各有优劣。这套书,便是为师参照施子美先生讲义修订而成,你须勤加读阅。”
元丰年间,宋神宗亲命国子监朱服和武学何去非等人,从当时流行的三百四十多部兵书中挑选而出七部经典,《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六韬》、《司马法》、《三略》、《尉缭子》、《李卫公问对》,用时三年修订汇编而成,一共二十五卷,称之为武经七书。
毫不夸张的讲,武经七书不止是古代兵书的精华,中国军事理论的瑰宝,更是中华民族的精神财富!
罗聪激动地接过兵书,又遵毕再遇之命重与玄望大师见礼,改称师叔。
这玄望大师却也是岳家军之后,乃前军统制张宪麾下部将郭进之子,自幼随父从军,曾做到鄂州都统司辖下选锋军正将。因不满朝廷与金议和,加上为守卫岳飞坟墓,便半途出家,跑到西湖边改做了和尚。
“你那位郭师叔祖常年为张宪相公牵马执枪,得授真传,一手河北大枪在岳家军中不做第四人想。你玄望师叔也是自小勤练,枪法一道颇有造诣,无事的话,你到可以多多请教与他。”
师徒之间犹如父子,爱护之情与生俱来。毕再遇当下就开始指点起罗聪,让他以茶代酒相敬玄望大师,好让对方教授一二枪法真谛。
“好你个毕大虫,没事就来白吃白喝也罢了,怎地一转眼又打起老衲的主意来了。”玄望大师与毕再遇同为岳家军将领后代,打小就认识,彼此言笑不禁,当着小辈的面,俩加在一起超过百岁的老头竟在那互相揭起了短。
长辈卖萌斗嘴,罗聪自然不好多话,当即收敛心神,摆出副神游物外模样,端着茶杯在那装傻。直到两老头闹够,玄望大师整整袈裟丢下句:“想学枪法不难,能吃得苦就行。”
………………
靖曰:善用兵者,无不正,无不奇,使敌莫测,故正亦胜,奇亦胜。三军之士,止知其胜,莫知其所以胜,非变而能通,安能至是哉。
万余字的《李卫公问对》,三日下来就背诵的一字不差。曾从高考这座独木桥杀出的罗聪,死记硬背的基本功丝毫没有放下。此时一边默诵着,一边停下杆子,揉着有些疲累的手臂,瞧了瞧正盘腿在石凳上打坐的玄望大师,微微苦笑下继续努力。
和好堆稀泥,站定后采用拦、拿之劲,使杆头将稀泥缠带而起,甩至前方砖墙上。等稀泥巴干后,再用拨、缠等劲将其从砖墙上打掉,以此训练操控大枪的技巧。
河北大枪在军中极为盛行,但凡有些武艺的,都能拿根杆子比划两下。而玄望大师教授之法却让罗聪连听都没听过,据说乃是岳家军第一枪的张宪留传下来,全以巧力为重,练到极致处,千军万马莫不敢挡。
这个想法太过遥远,罗聪如此辛苦习练,并不苛求能达到万人难敌的境界,所求只是一个自保罢了。
如今乃强弓劲弩的天下,枪法好又有屁用!
一具神臂弓,射程达二百四十步,入榆木半苛。而经过韩世忠改进后,称之为克敌弓,一人挽之,可及三百六十步,每射铁马,一发应弦而倒。
这等威势,堪比步枪了!依据罗聪的理解,在经过严格训练的弩阵面前,便是吕布和李元霸那等神人在世,也得给射成刺猬!
所以说,你一个人再牛叉,在动辄千弩万箭齐发的战场上,又能起什么作用?
群殴才是王道!低调方为真理!
以一敌百的年代,已经过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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