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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打开眼前困局?难道满腔热血,到头来却只能在尔虞我诈中消磨干净?
端起白瓷酒碗,同满腹郁闷的沈虎臣仰首喝干,等瞬间呛鼻的辛辣味道稍稍淡去后,罗聪低声道:“既如此,何不报与许枢相知道?”
沈虎臣摇了摇头,面上苦意更浓,压低声音叹道:“据言金夷室一事,乃是苏枢相授意而为,俺若去找许枢相告状,岂不是自寻烦恼?”
苏师旦,定江军承宣使,知阁门事兼枢密都承旨,虽是五品官职,但因其为韩太师最为亲信之人,在朝内权势滔天,人言评之:招权纳贿,其门如市。
而枢密院被苏师旦经营的滴水不进,大小事务均须获他首肯,方能成事。便连知枢密院事许及之——真正的枢密院一把手,见到苏师旦也得跟条哈巴狗似得摇尾乞怜,直喊亲叔。更别论副使、签书这些枢密院的副职了。
所以,不管重置金夷室是否出自太师亲意,你去找了许及之,而未通过他苏师旦,这事要能顺畅才怪呢!
“俺这几日便一直充任护卫,跟随苏枢相左右奔忙,等再熬上几日,想来境况或可改变。”
刚才在枢密院那仪仗威严的队伍,原来竟是苏师旦回府理事,跟在队后那群策马卫护军官,多是如沈虎臣这般作势拥护以求接纳之人。
“沈大哥,我到有个想法。”
罗聪沉思一会,却想起个迅速卖好苏师旦的办法。
忠孝社细作图谋朝议实录一事,如果当作投名状呈与苏师旦报功,岂不是比整日哈巴狗般跟在屁股后面吃风好多了?毕竟再怎么贪腐无耻的官员,也需要些功劳来装点门面,总得使用几个真正有能力办事的手下。
秘书省下校书郎杨世奕,被金人细作胁迫抄录朝议秘事,感念天恩之下振奋风骨痛斥金狗,致满门十三口皆被虐杀,己身倍受折辱却始终不屈。
知阁门事兼枢密都承旨苏师旦察知案情,命逐房副承旨兼掌北面房沈虎臣全力侦破,更与日前亲自布局,率金夷室一举破获此案,擒杀金人细作若干,并捣毁忠孝社临安分舵。
从酒家借来纸笔,罗聪详细叙说当日在虎丘分别之后,自己所经历种种,边涂涂抹抹,写出份表功文本。尤其是杨世奕惨被制成人瓮一事,不惜笔墨描写,力求惊人眼球。
平白送上如此功劳,相信苏师旦定会大悦,虽不至把沈虎臣引为亲信大加提拔,些许好处却跑不了,最起码不会再有打压之事出现。接下来的北地情报工作自然好展开了。
听完罗聪一番讲述,沈虎臣惊讶的半响没能出声,最后苦笑道:“罗兄弟,那忠孝社的舵主傀奇还未抓到,金人寻飞鱼会所谈何事尚不分明,如何能说案子已破?苏枢相虽然怙势招权,却非无识之人,岂会看不出来?”
“照啊!就是让他察觉出案子未能结尾。”罗聪一拍桌面,得意的嘿嘿笑道:“只要他想借这案子立威,必然会责令加紧善后,到时沈大哥尽管提出人手经费等事,何愁不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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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酒肆里出来,沈虎臣又带着罗聪前去刑部,依仗他枢密院官员身份,在名小吏指引下,顺利找到刑部司的高郎中。
高郎中面庞白净,小腹微凸,坐在书案后半垂眼帘,嗯嗯啊啊地听完罗聪叙说命案经过。不置可否地把辛弃疾亲笔书信往镇纸下一放,一双眯缝小眼来回打量对方半响后,才开得金口。
“为秉承公正谨慎,本官自当派员前去平江府细细查勘,罗衙内可暂留临安等候消息。至于海捕公文一事,本官尚须和李侍郎禀报后再行定夺。”
这高郎中官威挺大嘛,连安抚司的公文和安抚使亲笔信都不好使?是故意刁难还是别有用意?
不等罗聪想明白,沈虎臣已经含笑起身,抱拳道:“如此便烦扰高郎中了……罗衙内今日刚抵临安,诸多不便。等明日苏枢相召见过后,自当设宴恭请,以谢高郎中劳碌恩情。”
苏枢相?听得那自称枢府官员的沈姓汉子抬出苏师旦名号,高郎中心里不由一紧,瞬间百思折转。
对方既怀有辛弃疾手书,又是昔年枢府签书之后,想来与主理枢密院的苏师旦定有些渊源。自己若横加刁难,被那最为记仇的苏枢相知晓,岂不是自讨苦吃?
自己一个区区从六品郎中,怎敢得罪朝中权势滔天的苏枢相,还想不想再继续混下去了?也罢!平江府王唤虽孝敬颇多,总抵不过自家这顶官帽要紧。
“哈哈,沈承旨何须客气,本官也是为罗衙内着想,免得宵小之辈妄加悱恻。这样,本官明日就请李侍郎批示,为罗衙内洗脱冤屈,匡复清白名声!”
…………
“兄弟且先回去,把一应物事证据准备好,俺明日找机会禀过苏枢相,就带人前去勘验。好趁那傀奇未有察觉前布下罗网,免得夜长梦多。”
沈虎臣直把罗聪送到清波门下,又再叮嘱道:“王唤兄弟在平江府经营多年,结交甚广,飞鱼会这等亡命徒又唯利是图,你须得多加小心,以防他们铤而走险。”
即便洗脱命案,王家也绝不会善罢干休。暗地雇佣杀手前来这种事,到不可不防,总之性命要紧,可千万别阴沟里翻船。
自己的小命,当然自己最在意了。罗聪笑着挥挥手,迈开脚步,匆匆向北,径往智果寺而去,想要去打个招呼自己已经出城,免得毕再遇担心。
到得寺中,却未见毕再遇身影,找来沙弥一问,方知他家住东青门附近,每隔上几日才会前来一趟,与玄望方丈品茶饮酒。
拜师一事未得到确定答复,罗聪心里未免有些忐忑。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再说收徒哪有那么简单,自己与毕再遇这才见过几面?总得有个考察的步骤吧。
穿过大佛寺,绕过漫漫竹海,老远就见杨家老宅一片热闹,门前堆满砖木砂石,十几名工匠正来回忙碌,修缮房屋,整理庭院,竟把荒僻冷清的宅院变成个哄闹腾腾的工地。
这是……扈再兴搞得鬼?
一张竹编躺椅,一把蒲扇,找到扈再兴的时候,这莽夫正大咧咧躺在厅前,摆着土财主架势,吆三喝四地指挥几名短工打扫卫生。
“老罗回来啦,怎么样,俺办事利索吧?明日把前院收拾干净,后日就去采办家什,再去雇两名手脚勤快的来使唤,包叫你这位衙内满意舒心。”
一张黑红脸膛上全是得意洋洋的神情,扈再兴指点着正忙碌的人群,兴奋地向罗聪表功。“俺跟工头谈好了,包工包料包满意,也就二百四十贯,特别划算。”
二百四十贯?你到是真能花钱!
罗聪这会无心和扈再兴唠叨,当即一拉对方,使个眼色道:“你去和工头说声,修缮之事暂且停停,咱们有事要忙啦。”
和沈虎臣约好,明日就会带人前来勘验。埋在宝石岭上的尸体,审问鲁三达的口供,还有那藏在楼梯下的密室,都需要整理出来。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岂能让工匠们在场?
何况,案子报上去后,作为杨世奕留下的财产,这院子肯定会被官府收回。自己两人再想在此栖身,怕是极难,何必再花那冤枉钱整修。
“老扈,问工头再借辆小车用用,我得把惹眼的东西转走。”
密室里的兵器银两,还有那一桌子的书匣,这些令人眼馋的东西,自己可没打算老实交上去,必须找个隐蔽的地方存放。
但自己在临安并无栖身之处,总不能把东西藏在客栈吧?看来,唯有厚着脸皮去智果寺找玄望大师,期望他能看在毕再遇的面子上,借间厢房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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