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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门,紧靠西湖,通达灵隐,乃是临安城最繁忙的城门,两侧店摊林立,商贩如云,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景象堪称世间独一无二。
大煞风景的是,高大门洞内聚满皂衣黑帽的临安府公差,正三五成群,虎视眈眈地盯着进出人流,不时拦截盘问。
罗聪蹲在处卖纸伞的摊旁,悄悄打量着戒备森严的城门,剑眉紧皱,满脸苦涩。
临安城的城防竟然如此之严?北面余杭门,南面涌金门,甚至天安水门,门门如此。皂衫差役、便衣捕快,成窝堵在门口,排查出入人群。
这等严厉盘查,以自己两人的魁梧块头和武夫模样,根本混不过去,一旦靠近,必然会引来公差。海捕公文尚且未撤,命案仍旧在身,自己必须小心谨慎,免得再酿出什么差错。
“这位客官,你究竟买是不买?”
蹲在那时间过长,却惹得卖伞摊贩不耐烦起来。罗聪随手拿过把油纸伞,刚要开口询价,却见前头的扈再兴突然转身,冲自己连连眨眼,迈步就往后走。
抬眼望去,城门处几名公差冲这里指指点点,显然自己两人呆在这时间过长,已经引起对方注意,而屁颠颠围在公差后的几名帮闲已经急步走来。
不发一言,罗聪提起哨棒起身就走,在人流中左右穿梭,径往昭庆寺方向而去。
“前面那人!站住!”
四名闲汉急声高呼,让前面戴斗笠的汉子停住,无奈人流熙攘,对方又滑溜似鱼,眼见着高大身影就要消失,却不料身影竟突然一转,拐进了万善桥旁的小巷里。
巷子幽长偏僻,内里扔满垃圾,苍蝇嗡嗡,气味刺鼻,正是杀人抛尸的好所在。
前头一道身影站定尽头,手中哨棒横起,如同扼守关卡的金甲天将,彪悍气势令紧跟追来的闲汉们下意识止住脚步。
“你这汉子,为何要跑?临安府差爷们喊你盘查!”
闲汉虽然人多,却碍于对方凛人气势不敢冲前,一名头眼灵活的汉子,干脆祭出临安府公差吓唬起来。
“查个屁!”怒喝震耳,宛如晴空打雷,巷子后竟又闪进名戴着斗笠的大汉,更加粗豪魁梧,斗笠下凶光四射,挥舞着钵大拳头,如尊凶神般直接冲上。
“看爷爷揍扁你们这群贼厮鸟!”
扈再兴势猛拳快,而一直沉默的罗聪速度更快,一个箭步就到了闲汉跟前,手中哨棒发出声呜呜啸声,夜叉探海,猛地戳在当前一名闲汉腹部,棒身一震便将其顶飞有六七步远。
接着转棒一抽,却是招苍龙摆尾,啪啪两声,站立一块的两名闲汉哎呦惨叫,小腿骨已皆被抽折,扑腾滚倒在地,疼得直叫唤。
两拳打飞一名闲汉,扈再兴瞪眼看着躺倒地上的汉子们,郁闷的无以复加:“怎地如此不撑事!刚开始就结束,真真憋死个人!”
每人赏了一记手刀,止住杀猪般的惨嚎声。罗聪拖过那名看起来比较机灵的闲汉,将其手指掰开,压在块石头上,然后面无表情地询问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爷爷……啊!”又一块石头猛然砸下,两石相撞,火星乱闪,夹在中间的指头几成肉酱。
十指连心,那闲汉疼得浑身抽搐,白眼乱翻,差点儿晕厥过去。
耐心等待对方恢复神智,重又掰开根指头压在血肉模糊的石块上,罗聪再次清楚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好汉饶命!小的叫刘全,家中排行第四,人称刘小四,住在保安坊……”
机灵的好处这时就体现出来,闲汉刘全瞬间分清楚状况,忍住剧痛和裤裆中的湿意,老老实实地回答起询问。
月前临安城突现飞天大盗,半月内连环作案十四起,几乎每夜一起,专拣官员宅邸下手,便连宰相府也被光顾。据说盗走了一具珍珠冠……那可是陈相爷专门托人从海外购得,价值连城,准备送给新纳的第八房小妾作生日礼物!
偷儿竟如此猖狂,陈相爷大为震怒,责令刑部尚书和临安知府在朝堂上立下军令状,限期一月破案,否则提头来见。
于是乎,刑部和临安府高手尽出,几乎把临安城给刮地三尺,小偷小摸在逃人犯捉到不少,但那飞天大盗便连根毛都没见到!跟来时一样,偷过相府后就神秘消失,再没出现过,让一众名捕神捕们都是束手无策!
眼见期限将至,案情却无半分进展,甚至连对方叫什么名儿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赵知府大发雷霆,下令所有差役不分早晚,分守城中各处,严查每一个有嫌疑的行人。
这叫刘全的闲汉嘴头极是油滑,把一件惊天连环案,竟讲得跟说书一般,虽然其中添加不少想当然的私货,却也让罗聪两人听个明白。
怪不得,城门处盘查这般严厉,原来是临安城闹大贼,偷到了相爷头上。还什么送给第八房小妾的珍珠冠?右相陈自强可是出名的贪婪无度,一顶珍珠冠又岂会放在眼里,这里面,还不知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惊天大事!
既然捕快差人们在满城搜捕大盗,自己两人到没必要去触那个霉头,便先在城外等上几日,待得风声过去,再入城送信不迟。
“这几个泼皮,不值得脏了咱们的手,便留条性命吧。”
罗聪不愿意做滥杀之人,见得扈再兴目露凶光,似要做那灭口之事,赶紧出言拦阻,拉拽着对方出得小巷,过桥去昭庆寺接受佛祖净化心灵。
夜色已落,保俶塔下人迹渐罕,两条头戴斗笠的人影慢慢晃了出来,后头一人特别魁梧,行走的架势竟像极了只山虎。
“俺说老罗,这一路连逛四五座大庙了,再有啥杀气也消磨的干净,可想好晚上到那落脚?要不先找个地方祭祭五脏庙也成啊!”
扈再兴手抚肚皮,长声抗议,但两人盘缠早已用干,大半日便连个干饼都没得吃。
“急什么!”罗聪不住四处张望,待再瞧到路边灌木丛那可爱身影后,不禁喜意浮现,嘿嘿笑道:“保你老扈今晚上睡豪宅吃香肉,快活似神仙!”
谁家的看院恶犬放了出来?刚才从这里经过,就见它追着几名行人狂吠不止。现在仍然在这,想来正是给咱们预备的晚间烧烤。
黑色皮毛油光水亮,肥嘟嘟肉乎乎的身躯是那么可爱,这头几如小牛犊子一般的恶犬,猛然停下刨土动作,仿佛感受到什么危机一般,尾巴高高耸起,毛发乍立,呲牙咧嘴地咆哮着,扑向慢慢靠近的人影。
…………
保俶塔西侧,宝石岭上野林杂生,罕有人迹。明朗月色下,林间一处空地篝火袅袅,肉香四溢,罗聪两人直吃得满嘴流油,大呼畅快。
“老扈,可饱了?”
“饱得很!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肉了,老罗你这把手艺没得说,俺看比那枪法还要厉害!”
打着饱嗝,连啃三条香嫩狗腿,扈再兴心满意足,边掐了根小枝剔牙,边夸赞着罗聪的烧烤手艺。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嘿嘿,走!咱们再去豪宅睡上一觉!”
宝石岭下三里,大佛寺后面,有一大片葱郁竹林,不知谁家栽种,占地极广。在竹林边上,有块池塘,一座宅院便孤零零耸立在此。
墙头爬满藤蔓,两扇木门颜色剥落,已分不清原本颜色,前头石板路更是坑洼不平。这座宅院仿佛已多年未有人住,在寂寥夜色中,显得毫无生气,令人情不自禁地生出种惊怖感。
悄悄翻过院墙,进入这座显得有些阴森的院落,罗聪与扈再兴两人借着月色,站在照壁后仔细打量。
院子占地约有二里方圆,院内曲廊通幽,一道花墙从池塘边横过,分成内外两院。前院布局简单,除一座气势恢宏的飞檐正堂外,就只东侧盖有一排厢房。
“这么大间屋,俺老扈还没住过捏。”指着五开三进的厅堂,扈再兴乐的嘿嘿直笑,与罗聪高抬脚轻落地往里走去。
院子里杂草丛生,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飞檐下蛛网飞挂,老鼠打洞、鸟雀作窝,好一副凄凉模样。
“这么好的地方,咋就荒废了?”扈再兴用哨棒挑着堆破纱幔,将大厅中间清理出块睡觉地方,再把扇屏风推倒,便成了张可以栖身的大床。“主人家也真舍得,不会是鬼宅吧?”
话音甫落,外面忽然起了阵大风,吹得竹林扑簌作响,在空旷厅内听来,竟如海潮般汹涌骇人。风力渐渐变大,呼呼狂啸,喀嚓几声脆响,两三扇腐朽花窗受不住风力,被一下吹落,惊得两人蹦地跳起。
“什么鬼天气。”扈再兴脸色苍白,想要破口大骂,但眼前氛围实在诡异,只能强自忍住下面的话。
“嘘……”罗聪却竖起耳朵,目露警惕,轻声道:“你听,外面好像有动静。”
“哪里有动静,莫不是大风吹的?”扈再兴也侧耳细听,半响却没发觉动静,当即疑惑道:“老罗你别疑神疑鬼了,俺最惧劳什子鬼神,千万别吓俺。”
“啊呜——”
突然间,一声尖锐嚎叫猛然响起,声音中充满绝望和痛苦,仿佛野兽临死哀嚎,凄厉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