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帐,赫连珰先去了主帅大营。宋霖已经派兵去戎狄粮草营收尾了,他从第一战场回来,必须与主帅以及余下几个将军讨论接下来的行军路线。
而清秋,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处理她被马鞍磨破的腿伤。她的整个大腿内侧,不少地方已经被磨得起了血泡,有的地方被磨破了,磨破的地方也起了血泡,衣料被血粘在腿上,扯下来又让她掉一层皮,疼得龇牙咧嘴,等她处理完腿伤,潦草的包扎完毕,还没来得及处理带血的裤子,赫连珰就回来了。
看到她手上拿的裤子,和上面的血迹,赫连珰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清秋也觉得惊奇,赫连珰回营还没来得及梳洗,从他带着烟尘与血污的黑脸上,她竟然能辨认出他脸红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子短路了,她怕赫连珰误会这是那什么,于是慌慌张张开口:“那个,这个…这是那什么,我的腿伤,你不要瞎想。”
赫连珰听了这一句,脸更红了,又好笑又生气又心疼,所以嘴上反而更硬气,只留了一句:“你这些天,老老实实在营帐里待着,不养好伤不许乱走动。”然后就出了帐子。
清秋不知道他为什么回来了又立即走,直到赫连珰拿回一条裤子。裤子样子丑丑的,但是是棉布制的,还是新的。军需里没有这种东西,大约是赫连珰特意找军营里的士兵借的家里的贴补。
“你换这个,舒服些。”
赫连珰连脸都没来得及洗,故意装作凶巴巴的样子,实际上他这模样,跟情窦初开时,只知道闷头对喜欢的人好的少年一般无二。
这般美好的时候,在战争里就更难得,所以,还没等清秋好好和赫连珰说上两句话,他就又被叫走了。
短暂的胜利往往是为更大的挑战打前站,就比如这次的粮草战。
所有人都知道,冬日的战争最不好打,尤其是在漠北,严寒、风沙和暴雪,对大朝的士兵来说,这种条件,他们占不了一点优势,所以,之前的战役,是为了给冬天的战争争取时间。从急行军归来,赫连珰就整日整日的不见人,按照他的说法,那一场偷袭只是为了加快战争的进程,但是戎狄的实力在那里,仍然不能够小觑。
清秋因为腿上的磨伤,被赫连珰勒令必须养好伤才能同他一道上战场。但实际上,他是后怕。他知道,几乎所有战士,上了战场就考虑不到惜命的问题了,他也一样,那清秋这个战士也必定如此,他欣赏甚至叹服于清秋在战场上的英姿,却也后怕她的冲锋陷阵。
他俩后来几乎连话都说不上。清秋住在赫连珰的大帐里,一盏简易的屏风,将他俩的睡处隔开,她在里面,赫连珰在外面。每每赫连珰打仗回来,还来不及与她说两句话,便在行军床上倒头就睡,睡醒了只能看她两眼,便又去大帐与宋霖排兵布阵。
这一两个月来几乎都是如此,清秋这个看惯了特工营战士作息的人都难免心疼。她初遇赫连珰的时候,他气度儒雅,是勋贵,亦是公子,可上了战场,他杀伐果断,粗粝浴血,是真战士。这种反差,让她震撼又感慨,她庆幸自己来了漠北,叫她知道赫连珰此人是多么难得。
随着大朝行军速度渐渐慢下来,越到战事即将结束,两边战士是越发凶狠,都是豁了命去,既要家国颜面,也要青史功勋。漠北的冬天来得早,刚到十一月,漠北的北边就下了一场大雪,北漠战场的戎狄士兵像疯了一样,往较为温暖的南边长驱直下;好在大朝的军需来的及时,南部战场与主战场汇合,又加上之前打的胜仗,大朝军队并没有显出劣势。但不得不承认,这仗,确实不如之前好打了。
清秋腿上的伤已经好得看不出迹象,赫连珰却让人看着大帐,不许她上战场。赫连珰一直都在带急行军,打的仍旧是最危险的仗,崇明帝下诏两次,意图将赫连珰调回主帅营,都被赫连珰拒绝了。
眼看着塞外风雪已经要从北漠蔓延到漠北南部,清秋心里更翻腾,这种翻腾一直到赫连珰再一次回营帐,终于得到了爆发。
他的后背新添了一道伤疤,这伤是从脖颈下第二个颈关节一直到勒骨最下方,伤口不深,但这把伤他的刀竟然劈开了他的铠甲。以前赫连珰回到营帐都是倒头就睡,这一回并没有,他笑着跟清秋说自己挺幸运的,反应够及时,躲开了伏击军的埋伏。清秋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她能想象到有多危险,所以危险过后赫连珰怕清秋担心,反而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说出来。
后来,清秋从陆将军那儿得知,伏击赫连珰的,是戎狄的主帅,传说中戎狄的战神,赫连珰是披着残破的铠甲,一直撑到支援军前来。
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赫连珰和宋霖已经往北部去了。是,在大朝士兵同样不要命的反攻下,戎狄已经被逼退回北漠线外,可清秋的脑子里,就转着几个字:赫连珰身上还带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