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敬之不知道为什么单是对清秋如此卸下防备,她的眉眼叫他觉得有些亲切,下意识的相信她口中说的都是发自肺腑。但这也是潜意识,他心里给自己找的台阶是因为清秋的话确实也很有道理,她自出现在众人视野就是独身一人,若是他们现在杀了她再弃尸荒野,这山势偏僻,恐怕想找到尸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当然,他也并不知道寨子上下一百多号人也不一定就能杀了清秋。但,关键是,她来找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许先生,我既是来找您有事,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我知道您对大朝周边的情形都很了解,想请教您的正是关于漠北以北和蛮夷以南的问题。”
“你一个姑娘家,如何会关心这个?”
“之前和先生您说过,廊外南门和北门分别由大朝和戎狄两国士兵守卫,现在北门防守有所松懈了,意味着什么先生一定比我清楚。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或有征战,我也想尽绵薄之力。”
“那你对大朝周边国情,知道多少?”
“全然不知。”
“……”
“说实话,老夫避世多年,对大朝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多年前,十几年过去,怕是物是人非,现在周边国力也不是我能知道的了,你既要问我,我便把我十多年前知道的都告诉你。”
经过许敬之一整天的讲解和清秋的整理,大朝周边的状况在十六年前最后与戎狄一战后基本上稳定下来。曾经的戎狄本是十多个小国,其中最大的国家一个是戎,一个叫狄,后来经过联姻和战争,这些小国渐渐合并,在二十年前终于成为一个完整的大国,国家一旦强大且有了人民为依仗,就更有了扩张的想法,于是休养生息两年之后开始向大朝进攻,与大朝的仗打了两年,可以说是两败俱伤,但游牧民族生产不稳定,再加上镇海候宋霖与当今崇明帝都是打仗的一把好手,这一仗戎狄更惨烈一些。但是大朝幅员辽阔,到了廊外已经在漠北偏北,物资供应非常困难,到了这里大朝的军队攻打也变得很吃力,就在廊外这里形成了两国割据之势,两军在此盘亘,到今年已经有十六年了。
想起她和赫连珰在漠北大营的偶遇,其实也算不上偶遇。那时候大朝朝廷已经有备战的端倪,所以不可避免的,秦重阳的情报机构和军队有互通往来。在廊外,赫连珰回答清秋那个问题的时候,也像在回答他自己。清秋不免在想,秦重阳这个江湖情报机构,居然会和大朝的军队有往来,那么瞻星阁很大程度上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尤其是在战时,毕竟没人能保证他的政治立场。
而南边,蛮夷以南有两个国家,其中一个是五月末会派使节进京的南疆,另一个是更南边相对小一些的国家南诏。按照许敬之的分析,南疆此行或许是为了向大朝借兵,也或许并没有那么单纯。南疆一直想吞并南诏,但南诏前有山林后有雪山,山林多瘴气,行军非常困难,凭借天然的地理保护,南疆一直没办法攻克南诏。
但南疆选择在这个时间来大朝就有些意思了。最坏的情况是,南疆已经同戎狄暗通款曲,一个来借兵,一个借机发兵。如果大朝不借兵,南疆很可能趁大朝与戎狄征战先向其东北扩张侵蚀大朝土地。如果借兵南疆,很可能会面对后援军不足,战时很可能需要向民间征兵,到时候大朝的国民生计很可能会带来大问题。总之,大朝现在面对的是南北两个势力的虎视眈眈。
自从她俩赶路以来,司棋生怕清秋睡不好,晚上总要起来看看她,或者给掖掖被角。这么晚了司棋照例起来,看见清秋睁着大眼睛看着帐顶,吓了一跳。
“姑娘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啊?”
“你怎么大晚上的还起来看我一眼?你怎么没睡啊?”
“我觉着这床铺没有家里的舒服,怕你睡不好,起来看看。”
“你这几天每天都来看?”
“是啊,这铺盖确实不舒服,姑娘你这几天每天都踢被子呢。”
清秋表情很凝重,她现在居然睡得这么死了?晚上有动静居然一点反应都不知道!有人给她掖被子她都不知道!这简直太严重了。司棋也被她这糟糕的脸色吓着了。
“姑娘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不会是被梦给魇着了吧?还是没睡好?我还特意给安神香加了剂量,哎,不管用啊。”
“你点了安神香?这里面什么成分?你剂量加大了多少?”
“嗯,就是普通的安神草药,您的这一份儿加了一倍的量,我去集市上问过药寮的医者了,这个量没事儿的,您睡觉之前不是还喝了一罐汤嘛,也是我去药铺抓的,三味安神汤,里面有酸枣仁,麦冬和远志,没想到您还是没睡好。哎,这可怎么办啊。”
“可是你怎么没事儿啊?咱们点着安神香,你每夜都能起来?”
“哪儿啊,我没敢喝安神汤,就是怕夜里起不来,而且我把枕头换成圆木了,夜里一翻身,脑袋就从枕头上落下来,就醒了。”
“你这么一说我放心多了”清秋面色稍霁,她的问题还不是很严重:“可是那你不就是睡不好了么,你别担心我了,好好睡觉去吧。”
“没事儿,我白天没什么事儿就在客栈待着,想睡的时候也能睡上一两个时辰,可是我看你每天劳心劳力,如果晚上还睡不好,我就感觉自己特没用,没把您照顾好。”
司棋说的诚恳,清秋心里一阵儿感动,她没觉得她对司棋和逸画有多好,这两个小丫头却都把她当自己人,在她身上放了全心全意。不过清秋也没明白,赫连珰把司棋和逸画的卖身契给她的第二天,她就把卖身契还给她俩了,怎么这一个两个的,还这么委屈自己呢?
“对了,我还有件事儿想问问你。你们大朝十几年前有没有在通缉的逃兵?”
“逃兵?这个还真没听说过啊,这种事情应该也不会流传出来吧?”
“可是若这些逃兵有一百多号人呢?”
“嗯……别的我倒不知道,大朝从来可都没有一下子通缉过这么多人,而且我听说大朝征兵后的训练很严格的,尤其是听闻自先帝以来大朝军队都是出名的军纪严明,对兵将的钱粮从不曾苛扣,前两年我小弟还想从军,说是军队里都论功行赏,再加上大好男儿谁不想建功立业呢,大朝的将士们怎么有做逃兵的道理?”
清秋点点头,司棋说的也是,可是这许敬之之流,既非被通缉,也不是逃兵,为什么要避世呢?还是单纯的不想被人找到?
“姑娘,真的不早了,您还能再睡会儿。”
“行,你也去睡吧。别再枕圆枕了,不然我也不睡了。”
司棋纠结地努努嘴,还是点了点头,半宿无话。第二天早上只瞧见清秋留了一张字条并一副袖箭在司棋的枕边。
“司棋,见字如晤。我这两日都不回来,你自己在客栈注意安全,你那点儿花拳绣腿对付那些地痞流氓我都担心,这个袖箭你拿着,我教过你怎么用,但是尽量深居简出。我要是五天后还不回来,你就去邻镇的清泉茶馆,把我包裹里那个放纸条的细竹管交给掌柜,之前务必贴身妥善保管。另,养成好习惯,字条阅后即焚。清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