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气味渐渐浓厚,那些令人作呕的气味里还掺杂了燃烧柴火的味道,慢慢黑下来的天色里也透出一丝微弱的火光。清秋朝里走,想看看剩下的那一些人都是些什么人。
火光是从一个非常狭窄的小巷里透过来的,那小巷就好像暗的能把光吸进去,即使远远地能看到一点光,肉眼在黑夜里几乎难以辨认这巷子两边的距离有多宽,那种味道越来越近,呛得她差点喘不过气,差点吐出来,只得用袖子掩住口鼻往里走,等眼睛慢慢适应了这种黑暗,眼前的场景于她而言简直如同炼狱。她原本以为自己踩着的是松软的泥土,直到被一根东西绊住了脚,才发现那是根森森的白骨,脚下是混合着鲜血、腐尸和蛆虫的沙土。巷子最里面燃着的火堆里,只有最下面是一层柴火,还有的,辨别不出是柴火还是人骨,那柴堆边上,一个瘦弱的男人,正在剥除一具尸体上最后的衣物,把已经浮肿的、软烂无力的尸身推向火堆里,尸体上的衣服刚剥落,一个稍有力气的小男孩就抢过来。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清秋仿佛都能闻见那衣服上的尸臭,可那小男孩不管不顾地就往身上套,一边穿着一边向远处跌跌撞撞地走,向清秋走过来……那男孩背着火光看见清秋,眼睛显得很森然,饶是在这入夏回暖的气候里,清秋都觉得后背一凉。
“来了个外人……”是小男孩说话,寂静的夜里除了火堆的哔剥声,只剩下他的声音,非常沙哑,在这寂静的夜里听着让人恐惧。
话音刚落,瘫在火光两边的人都向她看来,看见这些人的眼神能让人在第一时间体会到他们的绝望,而在这里,夹道两边,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的那些人,满身脏污,和腐尸躺在一起,看到她往前走时追随着她的目光无一不透露出哀求和麻木,有一个大胆的,握住清秋的鞋子,满口“啊啊啊”的呻吟,可是她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他的旁边,有一个断了腿的,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断腿处已经爬满了蛆虫,那男子已经面部泛青,露出的手指骨节也已经青肿,他的胸口还有微弱断续的起伏,不过,他一定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或许今晚,他的衣服就会被扒下来,而他,就会被送进那个火堆里……整个巷子,都是充斥着腐烂、痛苦、绝望的场景。
清秋头皮发麻,害怕却不敢叫出声,她没有一刻如现在一般相信地狱的存在,而这里,恐怕比地狱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匆匆解开钱袋扔向那男人,拔了脚往回跑,她此刻闭着眼睛,凭着本能顺着来的方向一直跑一直跑,腿是抖的,她跑不快,好不容易感觉到空气不像刚刚那么浑浊,她一边跑一边大口喘着气,声音都变了腔调,耳边灌着风,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她踉踉跄跄地往前跑,只想快点出城,突然感觉到一双手搭上她的肩膀,她那些害怕瞬间崩溃,不顾一切地喊叫、惊慌,哆哆嗦嗦的连袖子里的袖箭机关都摸不到,还没等她触动到机关,她的手就被握住。
“清秋,清秋,是我,别怕,是我。”
那双手干燥温暖,透出一股力量,在黑暗里把她带入一个宽阔的怀里,那怀里有让人感到安心的气息,他就这么揽着她,直到她的情绪慢慢平复。
她用力抓住赫连珰揽住她的胳膊,努力让自己的手不要抖:“阿玉,你带我出城,你先带我出城……”
直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已经有泪水,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看到那些凄惨的场景的不忍。
赫连珰感觉到她双手冰凉,就揽着她往城外走,让她平复一下心绪。
城门上有一两具火把,通向城外的路没有那么黑。
他们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城门边又窸窸窣窣有些响动,城墙下并排搭起的几间门板房里传出男人喘息的声响,不一会儿就是一声咒骂:“操!又他妈死了一个。晦气!”
隔着一道门板,另一个房里又有一个男人说话:“往她家里送一碗米糠,打发了算了。”
“什么米糠,她家里还有人么!她老子前两天就死了,我拖到烧尸巷去的。”
“行了,先放门口吧,明早再拖到巷子里去,衣服也别给她穿了,穿了还要脱……”
本来已经有些暖的手,一下子又凉了下来。赫连珰感觉到怀里人明显僵了一下,心里也跟着咯噔了一下,牵了清秋的手,赶紧把她带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