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颂梨在,清秋继续生气的可能性很小。一方面,颂梨还需要和她讨论接下来生意的事,另一方面,颂梨烦人的功力真是上天入地的一流,非磨的清秋一点脾气也没有还不算完,撒娇讲笑话,不看到清秋笑起来不放她回去洗澡……
进了家门没多久,外面就有人敲门,看看天色少说也过了酉时了,这个点谁会来?
开了门,清秋就愣愣的站在门缝之间。来人身上还带着从寒风里走过的凉气,感觉上已经在风里站了许久,看到她开门,脸上难得的不是面无表情,而是看到她之后,溢出一丝温润的笑意,明亮的眼神就这样看着刚刚缓过神来看着他咧开嘴角的清秋。
“我方便进门吗?”
清秋侧身请他进门。好在她每日出门后,颂梨会派人来收拾屋子,不然现在她恐怕不大好意思邀请赫连珰进门。她给赫连珰和自己泡了壶茶,是她自己常喝的果茶,赫连珰不喜欢甜,所以她没有放蜜。
“你怎么会来?”
她倒没问为什么他知道赫连珰知道她住在哪里,好歹是表哥,他应当知道颂梨住在哪里,那她住在哪儿也不难知道。
赫连珰从袖中取出一小叠官笺。
展开那官笺,上面写着:武清秋,崇明元年生人,落籍京都,兹良民,崇明十八年落表。还有大小不一的两个章印,一个是户籍司,另一个刻着小小的图文,应该是大理寺下属的某个机构用于核实的小标记。大朝真的算是制度严明了。清秋收下这官笺,心里一时间很是感慨:自己终于是个有身份的人了。
“谢谢你,这是我人生第一个身份证。”
清秋仔细地卷好官笺,解了头发上一根束带把它系起来塞进袖管。
“本想十六就给你,你那几日很忙。”
“嗯,忙着给衣坊开业呢,不过这几日倒是闲了下来,还能抽个空和人打会儿架,你知道吧?”
赫连珰笑了,他就知道这个机灵鬼儿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揶揄他的可能。也是,她能猜到是他,恰好今天他给她送官笺,而且刚给他开门,她就发现他已经是在她门口站了有一会儿的样子,那就不难解释那两个躲在墙后的地痞为什么没出来了。
“我原本怕你还在生气,现在看着……好多了?”
“本来是真的很生气,恨不得一人一刀了结了那些流氓。可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为什么?”
“我现在还做着生意呢,不好惹事。”
“我是问你为什么不生气了。”
“即便他们可恶,我讨厌的也应该是始作俑者,跟小喽啰生什么气呀。”
“想好怎么处理了吗?”
清秋摇摇头,她后来又想了想,她拿到的把柄主要针对王丞相,对王映雪造不成太大的影响。这会儿赫连珰一提起,她不由地又拧了眉毛。
“好了,别皱眉头,没准过个两三天就有头绪了。”
赫连珰没说出口的是,今天下午清秋算是给了对方一个警告,但是照着王映雪那个性,清秋无疑是给了她一个响亮的掌掴,三五日之内可能她不会有什么动静,但是下一个反击动作肯定更狠。
“都是你……”
清秋给了赫连珰一个白眼,但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有些暧昧的意思在里面,好像两口子之间的怨嗔一样,所以她感觉到有些不妥立马就住了口。
谁知道赫连珰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开口,顺嘴就接到:“是,是,都是我。”
然后两个人就一起红了脸。
“咳,今日东园桥头有夜市,要不要出去走走?”
“有串儿福卖吗?”
“有。”
“那走吧。”
东园桥。
清秋捏着个串儿福,边吃边问赫连珰:“躲在墙根儿底下那两个人活着吧?”
“不知道,我没控制得住力道。”
“啊?”
清秋串儿福也不吃了,索性停下来看着赫连珰道“他俩死了怎么办,另外三个人收人钱财肯定会指控我的,完了完了完了,小生意也别做了,我就知道,你看今晚上吃串儿福又是只有两个口味儿,啊…是不是要倒霉了?”
赫连珰就看着她捧着一把串儿福,嘴巴不停地念,特别有趣。
“所以我给你惹麻烦了,清秋。”赫连珰假装认真地看着她。
“啊,可不是嘛……哎,赫连珰,我很有义气的,你是官二代,不方便杀人,我代你认罪,但你得把我从牢房捞出来,你觉得怎么样?”还没等赫连珰回答,清秋又继续念道:“哎哟,早知道不接衣坊这活儿了,这下倒好,跑路都跑不了了……”
赫连珰不可抑制地哈哈大笑,一扫清秋“离家出走”的阴霾。
“你逗我呢是不是,人没死对吧?”
武清秋咬牙切齿,逗弄人还逗弄地还挺开心,看着一向正经的赫连珰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恨不得咬他一口,一个没抑制住顺手就拧上他的胳膊。赫连珰也没躲,倒是很配合地在她捏完以后“嘶”了一声。清秋翻了个白眼,拜托,这么慢的反射弧根本就不是本能反应,他这明明就还是在逗她。于是她看他的眼神就有一股淡淡的哀怨。不过捏了捏赫连珰的胳膊,她一点也不怀疑赫连珰捏死那两个人就和捏死只蚂蚁一样,他胳膊很硬,应该是肌理分明那一种,没有凸显的肌肉瘤瘤,但绝对非常有力量。
要不是怕给你惹麻烦,那五个人已经喂狗了。这是赫连珰当时的想法。不过他可不会说出来。想到那五个人和背后那个王映雪,赫连珰的笑容一下子收起,他想着:这事儿是应该速战速决。
清秋看他又变回那个面无表情的样子,又捏了颗串儿福放在嘴里,不理他。
“最近是不是没有练字?”
“是啊,你怎么知道。”清秋点点头,她最近好容易闲下来了,却还真没有好好写写字。
“你身上的书墨气息浅了不少。”
以前陈将军要求她训练的时候,一开始她也会偷懒,但是偷懒个五分钟他都能看出来,原因就是陈将军说看她脸上的汗和神情都知道她偷懒了多久,后来她看新兵训练,也能看出来他们下了多少工夫,所以她一点也不怀疑赫连珰真能看出她身上书墨气息的多少。
“好厉害,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当然是看见的,赫连珰是这么想的,却是没说出来。
司棋和逸画都在府里,清秋身边没人侍候着,有几次赫连珰担心清秋不习惯,趁着睡不着,还去她小院儿悄悄转了转,但他怎么可能告诉她。
“既然你闲了下来,每日下午不如抽一两个时辰继续练字,师父的话还是要听。”赫连珰摸着清秋的头,缓缓开口,装的一脸慈爱的样子。
“嗯。”清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懒得跟他抬杠了。
“这样吧,我还是亲自督促你。”
“哎?你那么忙还是算了吧……”清秋一脸狗腿的看着赫连珰。
虽说之前在府上,赫连珰让她练字的主要目的是和她拉近关系,但是对她写字真的是高标准严要求,从坐姿到时间到质量,一点儿也不含糊。大部分时间是她在练字,他在看书,但是只要她松懈一会儿,赫连珰的眼睛就跟红外一样,准确的扫到她,然后嘴角还夹带一丝笑意,别提多慈祥了,可是就这么看着,清秋就无端的生出一股羞愧,不得不端正态度继续写字,这简直成了她一块心病。
“亲自带的徒儿,再忙也不能半途而废。这样吧,每日未时到辰时,永乐楼越岚阁。你要是不认识路,我每日便去接你好了。”
“不用了不用了,我认识,认识。”
还能让他去接?要是目光是一根针,她得被京都百姓看成筛子吧?
夜幕遮挡的集市上,摊贩的灯火照亮了赫连珰的眼睛,那眼睛里分明就是毫不遮掩的笑意。怨不得清秋怂包,赫连珰这话里耍赖的成分堪称一绝,这就是赤裸裸的恐吓加甜枣啊。他三皇子的轿子落在晴丝衣坊的门口,指不定传出幺蛾子流言来,有的清秋头疼的呢。多么衣冠禽兽啊!
不过赫连珰也有他的想法,衣坊巳时开门,到中午掌柜才能把前一天的账交到她手上,她拿了账簿,中午的时间基本上都在盘账,清秋一忙起来是决计不会吃午饭的,她本来就清瘦,又是抽条的时候,饿了饭可不好,未时带她去越岚阁里还能督促她吃饭。
从东园桥头一直逛到夜市尽头,清秋仍旧只吃到三个口味儿的串儿福。
“今天是南瓜馅儿、莲蓉馅和枣泥馅儿的,总有一天能把口味吃齐了。”她好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说的特别坚决。
清秋这个模样,让自己和赫连珰都觉得很美满。尤其是赫连珰,他正寻到个时机去做一件关乎他与清秋的大事,这一刻清秋满足又坚定的模样,让他无比盼望五月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