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一,朝中无事,这几日赫连瑾天天跟着赫连珰往府里跑,终于忙完了一茬新年的事,他终于能来找清秋了,可是赫连珰这几日完全没有要去找清秋的意思,他同他喝酒、谈书画、谈国策,把赫连瑾的胃口吊的高高的,恨不得冲进后院自己找清秋去算了。不过瑾瑜是什么人,脑子好使却一点儿没眼力见儿,扑空的第三天,就冲着赫连珰道:“哥,你是不是和清秋吵架了?”
赫连珰低头继续写他的地域志,不理他。
“哥,我看清秋脾气挺好的,你脾气也好,怎么就吵架了呢?”
说到这儿赫连瑾不由得流露出一丝高兴,他哥哥拿清秋没办法,可是他从来都和清秋聊得好得不得了,从不吵架。你说说,男人怎么能突然就变得这么幼稚,这种事情也拿来比。
“清秋要搬走了。”
“什么?搬走了?搬去哪里?”
“不告诉你。”
“幼稚。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问。”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三哥还没成婚,进个院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这日午后,清秋正卧在软榻上看书,司棋给她冲一杯龙眼花茶,逸画切了苹果片放在暖炉上烤着,烤的酥酥脆脆的,和着橙花味儿的淡香,满室都是诱人的味儿。
“清秋。”
“哎?瑾瑜你来了,尝尝逸画烤的苹果,超好吃。”
瑾瑜进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享受的画面,再看清秋的表情,丝毫没看出什么困扰,是他误会了?清秋没有和赫连珰冷战?还是两人不合也丝毫没有影响清秋?赫连瑾冲司棋逸画使了个眼色,让她俩下去,司棋和逸画看看清秋,清秋点点头,两人才放下手上的事情出去了。
“听闻你要搬走了?”
“嗯,估计就在十五前后吧。怎么?想来帮我搬家?”
“你要搬去哪里啊?”
“我也不知道呢,我看中的屋子那屋主有事情,不知道他肯不肯松口,暂时还不知道是不是去那里,等我定下来再告诉你吧。”
“屋主是谁?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啦,搬个家而已,还劳动你,那也太兴师动众了吧。”
“怎么突然想着要搬出去住?”
“我在这里太麻烦颛玉了,即便他不说我也不能给他添麻烦不是?再说了,我平白住在王府里,这算什么事儿嘛。”
“你是不是和我哥吵架啦?”
“怎么会。”
赫连瑾坐了没一会儿,颂梨就来了,这两人凑一起清秋就没个消停了,一人一句的就好像说相声一样,眼看着赫连瑾要添第三杯茶,颂梨赶紧制止住了。
“二表哥,今天我去宫里贺年,听闻小姨要给你相看媳妇儿呢。”
“瞎说八道什么呢,三哥还没娶亲,给我相看媳妇算怎么回事。”
“真的,我去懿合宫的时候小姨姨夫正聊着呢,看我进来了他俩就不说了,可能是还没定下是哪家吧,所以不能先给我听见了,你要是不信就去问问呗,反正你今晚也要去敬堂的。”
敬堂是大朝特有的习俗,为了孝敬双亲,子女初十这日都要回家吃饭,住在成年前住的屋子里陪父母一夜,娶了亲的子孙则要带着妻子一起回公婆家同住。听到颂梨说这话,赫连瑾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分辨她说话的真假,又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你故意支走瑾瑜,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还是清秋你了解我~对了,今天那屋主松口了,说十五早晨便可拿房契。”
“怎么突然就同意了?那秀才搬走了?”
“谁知道,可能是想开了吧。”
颂梨不知道初一早晨发生的事,这会儿也觉得奇怪呢,怎么赫连珰先前还不肯,让屋主编了一套说辞,这会儿就想开了。
赫连珰确实是想开了,看清秋这样子是一定要搬出去了,与其让她搬到别的地方去,不如和颂梨做邻居,他更放心一些,何况他虽善谋却始终是不愿意在她身上用心计的,就算他让她无可奈何留下来,那也是强留。不过他这时间点也掐得太准了点,这话也是,他虽然不愿意在清秋身上用谋,挡一挡别人还是可以的。
除却搬家这件事,清秋这几日练字练得格外用心些,她能猜到赫连珰黑脸的原因,所以走之前给他下了个帖子:颛玉亲启:叨扰多日,多谢顾念,特相请正月十四晚于小院小宴一叙。另:时有挚友天涯若比邻。清秋。
十四晚上,清秋亲自煎了牛扒,拌了沙拉,放在大朝的器皿里,竟然没有显得格格不入。她和赫连珰对面坐着,圆圆的小桌,椅子上套着灰白兔绒,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人,燃着的还是梨花混合橙子的淡香,赫连珰一袭月白色长袍,束黑色暗绣云纹束腰,虽是和平时无二的没什么表情的脸,却被这气氛和装扮染出一丝落寂。
“这是你自己做的?”
“嗯,是呢,我来大朝第一次做饭,我瞧着你每次吃饭每样都夹一些,好像不挑食,所以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赫连珰乖乖的每样菜都尝一些,不经意抿嘴一笑,清秋说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却其实特意观察到他不喜欢什么,他不爱甜口,所以她连青枣福糕都用苹果和青枣汁混了取代了糖,既不会失了味道却也一点都尝不出糖的味道。
一顿饭吃的还算愉快,清秋备的一小坛葡萄酒也微微见底。
“清秋,你口中的‘陈妈’便是陈将军吧?”
“你怎么知道陈妈?”清秋有些惊讶。
“那天你醉了,本来扶你时你有些挣扎,后来嘟哝了这一句便乖了。”赫连珰看着清秋的眼睛,看似不经意一问。
“嗯?可能是以前特殊训练的时候的后遗症吧,以前为了防止被敌方催眠套取情报,我们都会被特殊训练的,被下迷药后,若是说话就会被电击,特别痛,为了产生迷药抗体所以就要自我催眠,‘陈妈’就好像是咒语一样,中了迷药后一念就睡过去,别人再问什么也不说话了。是不是很神奇?”
“解释的挺清楚。”
赫连珰看着清秋的眼睛,明显知道她在瞎编。真话假话掺着说,听着还有些想那么回事儿。
“骗人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说多了。”清秋咬了咬嘴唇接着说道:“新年吃福蛋的时候,我许愿希望可以知道爹爹娘亲是什么样的人,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想着自己还好没有爹娘,一点也不觉得孤独,因为陈将军待我如师如父,照顾起人来就像母亲一样,平时我就叫他‘陈妈’,过年那日醉了,才觉得自己还会觉得像离了母亲的孩子,觉得有点孤单。不过我想啊,你这样的人,新年才不会许愿呢。”
“你想说什么?”
“我本来不识字,不知道你名字的含义,后来才知道,你被你父亲视为他的第一个儿子,那么予以众望,压力很大吧?我想说,你母亲同我谈话的意思,我懂。”
“你喝多了。”
赫连珰感觉心头被一记闷拳打得透不过气来,看着面泛潮红的清秋声音平缓地说出这一番话,她想了很久了吧。
“或许吧,所以,谢谢你……”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可是父亲母亲的期望那么重要,那些你想要的结局,恐怕是不会完整的。这一个月来,清秋睡得都不太好,等她明白也许自己确实已经被赫连珰**了,却只能选择逃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你猜错了。我许了愿。”
清秋看着赫连珰的唇瓣开合,可是眼皮好重,没来得及问他许的什么愿,就倒在桌上沉沉睡去。赫连珰驾轻就熟,把她拦腰抱起送到内屋,替她掖上被子,就这么坐在她身边,直到月影西斜。
她是什么时候变得特别的呢?或许是她从石头后面探出脑袋那时候吧,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或许是她拿着枪指着怀川的时候吧,那么凌厉又勇敢,或许是她在白宅时那匆匆一瞥吧,他第一次相信缘分这种事,想躲都来不及。
“愿我所逑之人求得其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