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从宫城墙头升腾，在黑色的天幕上绽放，仿佛所有的星星都落下碎在了眼里，揉碎了眼波映入了另一双眼眸。不管夜多长、多冷，此刻看着烟花的人都是觉得暖的吧。
不多一刻，烟花燃尽也该散场了，崇明帝和韵贵妃已经携手入了宫，按照大朝礼制，皇子们要在宫中守岁，直到午夜钟声敲响，所以世家大户也都纷纷效仿守岁的习俗，燃着红烛等待新一年的到来。
“今天你留下来陪陪我吧，我不想一个人守岁。”颂梨一手挽着清秋的胳膊，撒娇的语气里有一些掩饰不了的落寞。
“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我记得你之前说你是年后才来京都的，为何这样着急，偏偏赶在年前？”
“这个说来话长，反正就是不堪其扰呗，我想着反正过年也是多事之秋，不如先来京城算了。好在有你陪着我呢。”
“嗯，等我搬到你隔壁，天天陪着你。”
说到这里颂梨不经意翻了个白眼，她一开始去看房的时候那屋主倒是爽快得很，等到要签房契的时候屋主却突然说要等到年后，最好是过了正月十五，动动脚指头都知道八成是赫连珰干了些什么，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当时他听闻清秋要搬出去那么淡定了。
“且等着吧，屋主说要等到十五之后呢，想想就觉得久远。好啦，不提这个，咱们等着这支红烛燃尽了就要吃个福蛋，吃福蛋的时候要许愿哟，很灵的。”
“是吗，多灵？你许的愿都实现了？”
“是啊，去年我就许愿今年别再见那些叔伯兄弟了，今年可不就实现了？”
“哦哦，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了……”
“干嘛这么郑重其事的，你以前都不许愿的吗？许愿这种事最重要是随缘啦，太认真才不灵呢。”
“哎哟，既然这样的话，我就许愿，希望有朝一日我能知道自己爸爸妈妈是什么人。”
“爸爸妈妈是什么？”
“就是爹爹和娘亲啦！傻~可你今年大过年的离了家，不想你父亲母亲吗？”
“想是想啦，不过五月份他们就来京了。这红烛真耐烧啊，怎么这么久还没烧完。”
“……”
这种无聊的对话一直持续到红烛燃尽，两人吃完福蛋还没等到钟声敲响，百无聊赖颂梨就给清秋讲八卦。可是八卦无酒就显得有些寡，于是两人一个喝着米酒一个品着温过的青梅酿，坐在越岚阁的观景小台上看星星。
“米酒便是过年喝才有些意味，你尝尝这青梅酿。”
清秋嘬了一口，发现这酒入口绵和，酒香很浓，酒味却很淡，和她曾在玉王府喝过的味道很像：“这是韵贵妃酿的？”
“嗯，听闻小姨酿的这酒曾经是京都一绝呢，现如今更是千金难求，我这两坛还是前年向她讨来的，好喝吗？”
“自然是好酒，闻其味，知其人，说起来仿佛韵贵妃的气质也在这酒里。”
“你不说我还不觉得，好像是有些。”
这青梅酿酒味再浅也毕竟是酒，清秋一个晚上连喝了三种酒，倦意也席卷而来，许是来了大朝再不需要高度紧绷的神经，不多一时她就深深入梦，另一边酒力更浅的颂梨也近乎酣然……小露台上只有燃着的小火炉还宣告着这夜尚漫漫。
第二日一早，清秋是在自己床上醒来的，醒来的时候头有些痛，这感觉真是太不好了，她曾经受过迷药排异训练的，怎么光是喝酒就能醉成这样，被人抬回来都不知道，她抱着腿坐在床边，回忆她还能记起来的片段。
司棋进门便看到她一副有气无力、倍受打击的样子，心里一动，别是想起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吧？连吉利话都忘了说。
“姑娘醒了，喝点醒酒汤吧？新年一大早，怎么这样无精打采的，是不舒服吗？”
“我昨晚是谁弄回来的？”
司棋咬了咬嘴唇，不知道怎么说，磨叽了半天开口道：“王爷恐是担心你着了凉，才把您带回来的，姑娘放心，你昨儿穿的可厚了，不算授受不亲的…而且天黑，肯定没人看见…”
大朝还算民风开放，但是被男子抱着同样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不过对于清秋这穿越来的这还真不算什么，她纠结的点，在于她竟然晕到知道被人抱回来却没有反抗？她想想觉得懊恼的不行，顺势把头埋在臂弯里，脑子里有点昏沉，这可怎么办。
一边的司棋看着她这个样子就有点懵，心想完了，三皇子还在门厅等着回话，问清秋有没有醒有没有着凉，现在看来她们武清秋姑娘倒像是没有着凉，可是恐怕不想见您了啊！虽这么想着还是挪上前去摸了摸她脑袋，不发热。也不管她沉浸在什么样的想法里，司棋很英勇地说道：“姑娘，公子在门厅问您如何了，要是不见，我去给您回了？”
“不必了，更衣吧。”
还好下床的时候脚没有软，她心里还略有点安慰，想着今日是初一，无论如何也要高兴一些。
走到门厅时赫连珰正吩咐下人备早饭，同样是喝了酒、只睡了小半夜，赫连珰此时看起来却容光焕发，人和人的差距……
清秋憋出了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明显有些心事。赫连珰也有些慌，但是他向来是面瘫脸所以不大看得出情绪。昨晚等到钟声响了，宫里唱喏完颂词他就匆匆去了永乐楼，找到清秋的时候她和颂梨都已经醉倒了，他着人把颂梨安置好就抱起清秋回了府，抱起她之后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一下子炸开了，醉意一下子冲上头脑，脸有些发热，心跳的很快，没想到清秋平时那样练习，身子却是软软的，靠近一些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冽的香气，混着淡淡的酒香散发出来就像最烈的酒，闻一下心里就酥醉了。抱起她的那一刻，清秋有些挣扎，可能是本能的反抗，不多时便又安静，呼吸轻盈。冗夜，街上已经没有人了，赫连珰就像个傻子一样，脱了自己的披风把清秋护好，然后一路抱着，从永乐楼走回了王府，怀川怀谷走在前面挑着灯笼，头却低得看不清面容。
“大过年的，你怎么也板着一张脸？”清秋看着赫连珰，觉得他略有些严肃的表情和过年的气氛有些违和，觉得有些好笑。
“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在想什么？”
“哎，别提了，人家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感觉我是不是最近活的太安逸，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了，昨晚只那么一些酒就醉成那样，被人弄回来都不知道。”清秋吐了吐舌头，这要是放在以前，今早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赫连珰给清秋倒了杯黄芪枣茶递到她手边，摸了摸她的头没有接话。清秋抬头看向他，发现他正巧也在看着她，盯着她的眼睛，面容和先前比有些过于柔和，清秋感觉到心跳突然有些快才匆忙转开了眼睛低头喝茶。
“你今日不要进宫吗？”清秋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一句。
“晚些再去。”他还是看着她，看着她面容有些泛红，他的脸好像也被映红了。
“昨日颂梨睡在哪里了？”
“越岚阁里。”
“她还好吗？我昨天无知无觉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醉。”
“你怎么不问问我呢？”
清秋愣了一愣：“问你什么？”
“问我昨天抱你回来，重不重。”
“赫连珰？”
“嗯？”
“我好像发烧了。”
赫连珰伸手摸了摸清秋额头，是有点烫，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所以她脸红是因为发烧？
“没关系，喝点药就好了。颂梨说她给我找好了屋子，等过了十五我便搬过去。”
好像有点亲密？清秋想了想，觉得实在是不能这样下去，最终还是说出了口。她知道自己被召进宫的原因，也明白赫连珰的那些缄口不言，今早司棋对男女授受不清的态度，让她意识到在这个时代男女地位上的差别实际上还是非常大的，她这样住在赫连珰家里真是太不妥当了，给主人造成的困扰比对她自己的还大。但话说出口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耿直了，而且这才哪儿跟哪儿啊，于是噗嗤一声先把自己逗笑了。
“先把药喝了，这些事以后再说。我先进宫了。”
清秋撇撇嘴，这个人脸真是说黑就黑啊……
接下来的几天清秋都没有看见赫连珰，倒是几乎天天见着颂梨。
“大过年的，商人不是应该最忙吗？你怎么天天闲的往我这儿跑？”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颂梨小狗一样的眼睛水灵灵地瞅着清秋，撒娇的嫌疑太过明显。
“当然嫌你啦，嫌你每天来找我却不和我同住，悄悄话都不知道跟谁说。”
“我今儿就是来说同住的事呢，那屋主之前把房子租给一个秀才，结果租了两月有余那秀才就回家成亲去了，他本以为那秀才不回来了，才下决心卖了那屋子，哪知道年前那秀才又回来了，那屋主说得等到秀才找着了合适的屋子搬出去了才给签房契。哎~咱俩要变成邻居不知要等到几时呢。”
“等等吧，过两天我再去问问情况，看看老板肯不肯松口。”
“其实你也可以和我住一时，这样咱俩不就是能天天儿说悄悄话了嘛。”
颂梨是个坐不住的主儿，趁着年节里织染坊还不是很忙，隔三差五地带清秋出去散心，京城大大小小的街巷差不多被两人逛了个遍，清秋总算体会到“金陵小霸王”是怎么来的，颂梨作为一个商人，砍价的功力那真是让清秋感叹。
“小阿梨，你也不差那点钱，为什么非要砍价呢？”
“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不仅要赚，还要省啊！你说说，你作为我的合伙人，怎么能对钱这么手软呢？我们可是未来的豪商！豪商！商人最重要的是什么？重利！能砍掉的一定都是利润，必须砍！”
“那你还是商人呢，别人也会砍你啊……”
“孺子不可教！你学会了怎么砍价才能学到如何不让人砍价啊！”
颂梨白了清秋一眼，那一眼深深地让清秋感觉到自己错了。接下来好几天，清秋一直在反思自己错在了哪里。于是颂梨在砍价的时候清秋都虚心听讲，时不时还会上阵实战一下，本来这应该颂梨很是欣慰，可是结果非常不尽如人意，颂梨不得不给自己催眠：虽然她不是做生意的料，但她有一颗强大的愿意合作的心，这就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