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空万里无云，明媚的阳光洒照在那条一如既往地安静的黑河上，让这条暗幽幽的大河泛着莹莹的波光，看着怪异极了。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李家庄的男人都早早地出门去了。他们走出各家屋子，脸色万分庄严肃穆，从村间小道汇聚到河边，那座临时搭建的高高祭坛旁，来见证李家庄近些年头一件大事。
祭坛上靠着河边的地方，摆着几个大桌子，桌子上摆着香炉，还摆满了烧好的鸡鸭猪牛，还有花生水果之类的零食，当然也少不了水酒。
里巫仍旧穿着那件宽大的巫袍，提着一根古朴的木剑，在桌子前唱唱跳跳，嘴里不知道念叨着哪个地方的方言，一点都听不懂，配上她那虔诚肃然的神情，在村民眼中看来，还真有几分通仙的味道。
李西奇一边给里巫打着下手，一边在祭坛上眺望着李西富家的方向，心想着不知道这李西富能不能办成这事儿，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怎么看都不靠谱，要是给那几个外乡人识破了，那事情就真的就麻烦了。
李西奇不知道那个家伙为什么坚持不肯让李若兰祭河，若是一开始就把李若兰绑了送去祭河，不让李若兰逃了去，哪会生出这么多事情？但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然他坚持如此，就赌一把了。
“给我拿些酒来。”里巫唱到一半，忽然伸过来手，手中的酒壶空空的，朝走着神的李西奇说道，满是皱纹的脸上不悦之情洋溢于表，这家伙一点都不灵光，想什么呢在？
李西奇连忙为她满上酒，又是紧张地望着远方，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了李西富的人影，见他正神色匆匆地赶往这边的祭坛。
“怎么样了？”李西奇偷偷看了眼里巫大人，见她暂时没什么其他需要，就走下了祭坛去找李西富。
“都药倒了。”李西富点点头。
“好，另外两个外乡人呢？”李西奇丝毫不在意村人看他们的奇怪眼神，他只关心李西富如何处置陈安东和稷锋，这两个家伙才是最难对付的。
“被我绑在柴房里，绑得很结实，你放心。”
李西奇点了点，眼中升起丝丝冷意，“把他们杀了，免得节外生枝。”
“杀了？我……”李西富愣了，李西奇要他杀人？这个老实巴交的农人朝别人挥个拳头都不敢，哪敢杀人啊？他一听脚就软了些。
李西奇鄙夷地看着战战兢兢地李西富，不屑地说道：“就知道你这家伙没胆。”
“我来安排人把他们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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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多勇辗转了一夜都没睡着。
若兰真的答应了要去献祭河神？
这傻丫头，我说的是去面对这事，不是要你送去死啊。
李西开早早的出了门，李多勇隐约听到他和母亲说祭河大典开始了。
李多勇心急如焚，这要怎么办？
难道要像上次一样去闹？
那样一点用都没有。
“对了！找村长。”李多勇忽然想起李西才请村长出面的事情，只要村长开口了，谁还敢不听他的？
打定了主意，李多勇正要打开房门，忽然发现门打不开，房门外头是锁着的，不由着急地大喊：“娘。”
“多勇啊，你爹怕你冲动，别怪你爹了。”李多勇的母亲听到了声音，走了过来劝道，她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唉，你听话，过了今天，就什么事都没了啊。”
李多勇猛扯着房门，根本拉不动。
为什么总是这样？
他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啪的一声跪倒在地。
“娘，孩儿求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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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兰的母亲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打扮着这位河神的新娘，帮她盘起了头发，还特地拿出了南倩曾经送给她的一盒胭脂粉，帮她在脸上打上了薄薄的一层。
李西富就一个大老粗，世世代代生活在黑土地上，见到的脸都是黑的，自然不能理解这东西的好，李西富只会觉得把脸打得苍白苍白得跟个鬼似的，难看极了。
李若兰的母亲作为女人，虽然一辈子在李家庄生活着，但一白遮百丑的审美她还是有的，是以她拿出了这盒，她藏了许多年都舍不得用的胭脂粉，只为了把新娘打扮得更好看些。
李若兰的母亲上上下下打量着新娘，终于觉得满意了，帮她换上了前些日子李西奇带过来的艳红嫁衣。
河神的新娘穿上了嫁衣，让李若兰的母亲都不禁感到惊艳，觉得她今天真的很好看。
李若兰的母亲轻柔地帮她盖上了红盖头，牵着她走出了屋子。
李若兰的母亲牵着新娘子走在村里的小路上，引得了村中的妇女和孩子都出门瞅这新娘。
她们也惊艳着，惊艳新娘这身嫁衣的漂亮，也为新娘感到惋惜着。
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之中，有个阴冷的目光也盯着李若兰的母亲和新娘子看。他见两人走远了去，看热闹的妇人孩子也回了家，便提着柴刀，进了李西富家。
李西鄂本在祭坛那儿看着热闹，也看到李西富和李西奇俩人在祭坛下不知道在说什么，忽的就看到李西富畏畏缩缩地朝他走了来，对他说李西奇找他。
李西奇找他，是让他去宰了外乡那两个小子。
李西鄂也不肯答应，他李西鄂虽然是村里的泼皮无赖，在村里也只是寻衅滋事打打架，杀人放火的事情他决计不干，李西奇好说歹说，李西鄂都不肯，李西奇晓之以情，析之以弊，仍是打动不了这个李西鄂，只好骂了句白眼狼，以利许之，李西鄂这才答应了。
李西鄂从来没杀过人，况且他还被那个少年揍过，他知道打不过那两个家伙，心里非常紧张，握着柴刀的手一直发着抖。
他听李西奇说，李西富已经把那两个少年绑得死死的，就算醒了也没法动弹，只能任他宰割，更不用说那迷药还是正宗的城里货，寻常人被下了药没个半天醒不过来，除非他像李西富那样事先吃了解药。所以他李西鄂可以从容地赐他们一种死法，想捅肚子就捅肚子，想割脖子就割脖子，不嫌麻烦，割手腕放血也可以。
柴门被门闩拴着，柴房里头也安安静静地，一点声音都没有，李西鄂若不是事先知道了情况，决计不会想到里边还绑着两个人。李西鄂点着脚走路，轻轻地轻轻地，轻得不能再轻地靠近了柴房，靠着房门得缝隙探着脑袋，偷偷往里看。柴房里头很黑，或许是李西富怕被人发现了，柴房里边连窗子都没开，幽幽暗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李西鄂心里一迟疑，仍是不敢进去。
心想着这李西富这人，不怎么靠谱的样子，会不会被他害了，栽了跟头啊？他虽然把李西富揍得满地找牙，但那不过是因为他凭着一股凶劲打架，把李西富吓着了。真要打起来，就是李西富这种个头不高的农人，对付他这小个子都绰绰有余。所以李西鄂心知自己没本事对付那两个凶神。
可是想到李西奇说事成之后要给他可观的报酬，还许他说，祭祀完河神，就找人把这两个家伙的尸体丢进黑河，到时候村人即使知道了真相，凭着这两个家伙得罪了全村人的事情，也没有人会为他们出头。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他还被铺好了后路。
李西鄂轻轻地拉开门闩，小心地推开房门，阳光顺着打开的房门照进了柴房，也照亮了柴房，李西鄂往里头一看，不由喜笑颜开。
陈安东和稷锋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被绳子一圈又一圈地背靠背绑在一块，身子绑得像个大粽子似的，手都快看不着了。
李西鄂感到很欣慰，还是头一回感到李西富办事靠谱。但他仍是觉得小心驶得万年船，在地上捡了个大石子，朝这两人丢了过去。
石头刚一丢过去，李西鄂就后悔了，这万一把他们砸醒了怎么办？
在李西鄂万分紧张地目光下，石头划过一个弧度，砰的一声，砸在了稷锋的额头上，又滚落到了地上。
鲜血如同一弯细流从稷锋的额头上，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但稷锋仍旧睡得死死地，没有任何的反应。
李西鄂这才放下心来，提着柴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锋利的柴刀暴露在明媚的阳光下，看着异常亮眼。
李西鄂死死地盯着陈安东，怨毒的眼神如同毒蛇獠牙般森冷噬人，李西鄂不会忘记那天晚上，他这么大一把年纪的人，居然被一个小孩子戏耍，像只狗一样被揍了不说，还被一群人围着当猴看，这是他一辈子的耻辱。
怨恨冲淡了杀人的负罪感，李西鄂一边走上前去，一边高高举起了柴刀！
他要砍断陈安东的脖颈！
你这个讨厌的家伙。
去死吧！
砰。
李西鄂手中的柴刀还来不及挥下，脚下似是踢到了什么，绊倒在地。
他身子扑在地上手一松，柴刀掉在了前头。
李西鄂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太专注想要杀陈安东，居然没看到稷锋的腿横在路上。
这李西富怎么不把腿也绑上？李西鄂一边埋汰着，一边爬了起来，上前要捡那柴刀。
忽然李西鄂感觉脚一紧，被什么箍住似的，脚动弹不了，身子却是往前走，于是李西鄂又一次扑倒了在地上。
李西鄂惊疑间，忽然感到脑后一阵风声，只觉得自己脑袋像是被砸了一棍子，晕了过去。李西鄂失去意识前，隐约听到了一个愤怒的声音。
“你妹的，敢用石头丢你大爷。”
稷锋装了半天死，终于把这个家伙骗进来了，一脚砸晕李西鄂后，稷锋伸着脚想要勾那柴刀，却勾不到。
柴刀在陈安东那侧，但陈安东此时睡得跟死猪似，一点反应都没有。
稷锋不由暗骂一声，费力地挪了挪身子，终于是够到了柴刀，踢到被紧紧绑着的手上，又费了半天劲，终于把绳子割开了。
稷锋无语地看了眼砸吧砸吧睡得香甜的陈安东，这家伙真把那酒喝了啊？
看着陈安东丑陋的睡相，稷锋不由大大佩服这个家伙，心想命都差点丢了，还睡得这么安稳，当下拿起陈安东的袖子，擦了擦他额间脸上的血迹，出了柴门就去厨房拿水瓢装了些水过来。
陈安东做了个香甜的美梦，梦到玲玲长大了，长成了他心目中的样子，然后玲玲缠着陈安东，要陈安东陪她睡觉，陈安东震惊异常，但仍是半推半就进了她的闺房。
闺房里头，玲玲穿着一身艳红艳红的嫁衣，盖着红红的盖头。陈安东正疑惑着玲玲怎么这么快换了身衣服，忽然发现自己也换了身新郎官的正装，而玲玲的闺房不知何时点上了红烛，一副洞房花烛夜的做派，有气氛极了。
玲玲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两手叠在并着的腿上，羞赧地等着他的到来。
陈安东庄严又倍感神圣地走上前去，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着，仿佛要跳出来似的，陈安东走到了床边坐下，坐在玲玲身旁。
他深深吸了一口，正要掀开那红盖头。
忽然陈安东感到一股凉意袭来，玲玲不见了，洞房也不见了，陈安东睁开了眼，看到了稷锋的那张黑脸，看到他正拿着水瓢朝他头上浇水。
陈安东一瞬间从天堂跌落到地狱，感觉难以接受，他愤怒地朝稷锋吼道：“你干什么？”
“喊醒你啊。”稷锋见陈安东醒了，笑笑说道，
陈安东晃过神来，看到了地上晕着的李西鄂和那一把躺在地上的柴刀，又想起了他喝下那杯酒之后就不省人事了，此番联想起来，陈安东不由打了个哆嗦，求证似的问稷锋，“被下药了？”
“是的。”
“那你怎么没事？”
稷锋懒得搭理他，昨晚他都给陈安东暗示了，问题是出在李西富身上，既然李西富想让他们喝酒，他们就断然不能喝下去。
陈安东嘿嘿笑道，“我想着你胸有成竹，绝对不会有事的。”
稷锋闻言不禁翻了翻白眼，“你是没事儿，你那小媳妇儿有事了，我在李西富家中没见到她，可能被送去下河。”
“玲玲！糟了！”陈安东脑袋晕乎乎的，都忘了这茬了，李西富药倒他们，无非就是为了拿玲玲换他女儿去做河神新娘。
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陈安东急忙起身跑出柴房，希望还来得及！
“你先去救玲玲，我有事要问这家伙。”
稷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西富家中那一桌宴席还好好地摆着，陈安东寻到了自己那把，靠在凳子上的长剑，抬眼间忽然看到，那被门闩拴着的李若兰的房间，于是走了过去。
“若兰？”陈安东轻轻敲了敲门。
房间里并没有人回答他，或许李若兰正为此事感到内疚着吧。
“这事不怨你。”
陈安东安慰了一声，心想着李若兰肯定愧于面对自己吧，就没说太多，转头离开了。
冤有头债有主，陈安东脑子里想起了李西富，想起了那个老女巫，还有她身边的那个李西奇。
要是伤了我的玲玲，我叫你们一个个全部去死！
陈安东拔出长剑，走出了院子。
村里的妇女孩子看见村里有一个少年的身影，他提着森然长剑，奔行在村里的小路上，少年脸上的寒霜，一如这锋利的剑刃般冰冷，看着都感到了彻骨的凉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