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东望着长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稷锋,这家伙除了眉宇间有些英气外,浑身上下没有第二处可以称得上仙风道骨,这让他对仙门之士的憧憬顿时幻灭。
可是仙士不应当都是那样的吗?
想到富康府外第一次遇见他的情景,陈安东不怪稷锋不想搭理自己,自己压根没想过他就是稷锋。
“在下陈安东,稷锋侠士……”陈安东双手抱拳作揖,正要开口。
“喊我稷锋就好,我年纪并不比你大。”稷锋那黝黑的脸笑了笑,他这张脸长得黑,比较老成,经常被误会了年纪。
陈安东认真地看着稷锋,看他的模样不像是在和自己开玩笑,这才说道:“你这手怎么了?”
陈安东走近了些稷锋,打量着他那耷拉着的左手,见那裸露在衣衫外的手臂通体漆黑,没有一点血色。
玲玲也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稷锋,见他眉眼中并没有什么恶意,也走上前来看了看。
“被毒蛇咬了。”稷锋撇了撇嘴说道,若不是被毒蛇咬伤了手,又怎么会被那几个山匪追的满山逃窜?
“是那蛇妖?”陈安东记得富康府那衙差说稷锋杀那大蛇去了,原来稷锋真的找了那妖蛇,不知道稷锋除了妖蛇没?
“不是。”稷锋摇摇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还没见着那蛇妖。”
陈安东惊讶地望着稷锋,那蛇妖如此难对付?它还没出手,就把稷锋伤成这样子了?
“我寻着那个蛇谷,才进去没多久,就遇到了一个蛇窟,那里有数不清的毒蛇,我强闯不进去,反倒是被咬伤手臂,只好逃了出来。”
稷锋说着说着,脸色一沉,“我逃出蛇谷不远,本想找一处地方排了这毒,不想遇到两个山匪,一句话不说,提刀就来砍我,简直是神经病。”
“我不想惹事,挑飞了山匪的大刀,也没伤他们,结果倒好,这俩山匪回头就叫了人,这几只疯狗,一路不依不饶追我到这,是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陈安东闻言不禁莞尔,想来这些山匪是误会了,既然他是稷锋,那就不是富康府的兵士,“他们当你是剿匪的兵士,前来山中探信,自然不会放你离开。”
“我不是兵士。”
“可你模样像个兵士。”陈安东看着他那张平平凡凡方方正正的脸,和他手中那只黝黑黝黑的长枪,那就是一副兵士路人甲的模样。
稷锋默然,是这样啊?
“稷锋,你祛了手臂这毒,还是离开好了,那些山匪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的,留在山里也是麻烦。”陈安东朝稷锋说道,来了个三寨主就这么骁勇,那大寨主、二寨主岂不是更加厉害?
稷锋摇摇头,“我要寻那蛇妖。”
“你连蛇窟都闯不进去,还找它做什么?”陈安东翻了翻白眼,这家伙怎么这么固执啊?且不说要不时防着山匪报复,就是那蛇窟他也对付不了啊。
“车到山前必有路。”
“那就算你进了蛇窟,你就那么笃定你斗得过蛇妖?”
“修行之路,只有不断前进,才能够走到更高的地方。”稷锋先是一副虔诚的模样,旋即又耸了耸肩不屑地说道,“这话你信吗?我师父常说的,我不信,不过我要去,因为这样灰溜溜地走了太憋屈了。”
“那你自个儿去吧。”陈安东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这家伙怎么自己这个比读书人还神经刀。
打不过就跑,这才是正理啊,才能保住小命啊,小命都不保,还拿什么修行啊?陈安东拉着玲玲就要走人,不想和玲玲陪他去这个险。
“谢谢你。”稷锋笑笑看了看转身离开的陈安东,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况且陈安东还带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孩,稷锋压根没想过要陈安东与他一起去冒这个险,当下山匪刚刚离开,尽早把左手的蛇毒排了才是。
陈安东忽然想起他还没问稷锋昆仑仙山的事情,于是又回了头,他看到稷锋正坐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一把短刀,卷起了左手的袖管。
稷锋的左手漆黑如墨,隐隐有丝丝黑气萦绕之上。
陈安东见稷锋左手及肩处系了根红绳,蛇毒像是被圈了个魔咒,半分都上前不得,不由觉得万分好奇,又见稷锋往食指上洒了些药粉,那食指就肉眼可见地变得越来越浓黑,像是在吸着手臂上的蛇毒。
稷锋在食指上割开一个小口子,瞬间沁出了血珠,那深紫色的血珠,越聚越大,最后滴落在地,滴在林间的细草上,细草顿时枯萎。
这蛇毒竟如此强烈!稷锋还像个没事人一样,真是厉害,陈安东感慨道。
稷锋左手食指上,毒血不断凝成血珠,又滴落在地,又有血珠凝成,如此往复。
右手紧紧抓着那支长枪,像是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似的,他一直紧锁着眉头,闭着双眼,喘着粗气。
陈安东知道现在不是时候问他事情,只好和玲玲在一旁静静等着。
又过了许久,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稷锋那只漆黑漆黑的手臂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陈安东担忧地望着那山匪占赤敬离去的方向,担心他去而复返,寻了帮手来对付他们。
然而山匪一直都没有来。
“放心吧,他们不会过来的。”当稷锋左手食指上最后一滴血滴下,稷锋也睁开了眼睛,他见陈安东还在这里,并没有感到太过惊讶,在富康城陈安东就找过自己,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要找他。
“你怎么知道?”陈安东没好气地看着他,他提心吊胆了这么长时间,稷锋倒是一副风清云淡的模样,似乎早就料到山匪不会再来。
“因为只有傻子才会还呆在这里不走。”
“我们不是傻子。”
“但他们是傻子。”稷锋正是利用了山匪的心理,山匪认为他们已经逃了去,他们偏偏反其道而行。
“走吧。”
“去哪儿?”
“蛇谷!”
按照稷锋的解释就是,反其道而行,走得越远就越安全,既然山匪认为他们是逃了去,他们就顺着来的方向走。
陈安东才不信他的说法,这家伙长着一副实诚的脸,其实脑子精明得很,肯定是想让他做个帮手,一起闯那蛇谷。心下打定主意,问了昆仑仙宫的事情,就与他风道扬镳。
稷锋不知道被陈安东误会了,他本是想,陈安东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玲玲,万一路上遇到了山匪,决计对付不了,若是真在山里出了事,他会感到心里不安,还不如与他一块儿,好有个照应,待他斩了那蛇妖,自然可以大道分两条,各不相干。
山林夜黑风高,稷锋怕招来山匪,不让点火夜行,只是摸着黑走。
陈安东询问了关于昆仑仙山之事,稷锋本就对仗义出手的陈安东颇有好感,稷锋虽然长得年少老成,但为人并不严肃死板,并没有隐瞒什么,两人熟了之后,稷锋的话就多了起来,知道的都尽数说了。
让陈安东失望的是,稷锋并不是仙门中人,更不知道昆仑仙山在哪儿。
他出身于大朝廷东境,一个叫做寒枪门的普通山门小派,他师父在当地颇有名气,整日神神叨叨的,乡亲都以为他乃神人,稷锋自小就向往修仙,投了他的门下,练了几年武艺,却不见他师父教他修仙。稷锋天赋颇好,几年下来,连他师父都打不过他,他师父可能是良心发现,不想耽误这个孩子,也可能是面子上过不去,不想再见到他了,总之给了他把黑枪,给了他一点盘缠,让他自己去寻那昆仑仙山,寻仙修道。
稷锋后来才知道,他那道貌岸然的师父,不过是曾经大朝廷的一个寻常将领,会些枪术,解甲归田后,就在山里办了个门派,挣些钱作家用。
稷锋非常失望,于是一路西行,寻找昆仑仙山。
他性子本就侠义,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一路上遇有不少奇闻异事。那红色绳子就是从一个小妖精手上抢来的,对毒有奇效,还有什么痴情的猫妖、可恶的装神弄鬼的道士、让人流连忘返的桃园仙境、喜欢魅惑人的狐狸精等等。
他听说世间有六界,人神仙鬼魔妖,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修了仙术,到六界都走一遭,那才无憾。
陈安东暗忖难怪这家伙样貌的如此平常,原来不是仙门中人,忽然又有些佩服这个疯子,稷锋的经历让陈安东热血沸腾,简直奇妙极了,比书中写的要精彩多了,陈安东也有些蠢蠢欲动,不仅约好与他共去昆仑山,还应了他一起去斩那蛇妖。
“不许去。”一直静静跟着的玲玲忽然开了口,她很不开心地看着稷锋,想不通这个家伙有什么魅力,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看陈安东炽热的眼神,仿佛魂儿都被勾搭去了。
她不开心。
“……”陈安东愣了愣,不知道玲玲为什么突然发表了意见,不过玲玲素来倔得很,她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陈安东见她都把嘴巴撅起来了,只好屁颠屁颠走到她身旁,谄媚地笑道:“玲玲,我就是去看看。”
“不行。”
“就这一次!”
“不行。”
“这事儿完了就去找昆仑仙山,这家伙知道怎么去的。”
稷锋汗颜,他什么时候说过自己知道怎么去仙山了?这如何去,恐怕要走过漠山,到了西境,问了人才可能知道。
“不行。”
“到了仙山就可以见到紫璃姐姐了。”
“……”玲玲沉默了。
稷锋拉过陈安东,小声在他身边耳语,“小媳妇儿?”
“小你个头啊,喂,你怎么也知道她是个女孩?”陈安东偷偷回头打量了下玲玲,他可是按照小书童的标准模样打扮的啊,怎么会如此失败?是个人都看得出来?那女鬼看出来了也就算了,这稷锋又凭什么啊?
“谁家小书童叫玲玲这种名字的?”
“小名而已。”
“那谁家的小书童比自己主人还俊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