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元年,二月初十
清王府
“王妃,您既不想去,便由奴婢来顶替,您趁乱逃走即可。无论天涯海角,总是自由清白之身。”绿腰见主子神色恍惚,眉头始终不展,不得已开口请求。
“我知道你忠心,”付夭桃眼神空洞,落在绿腰身上,“可是若是离王发现被欺骗,必定大怒,离国人暴戾,又怎么会放过你?”
“王妃!您对绿腰的大恩大德绿腰这辈子都还不清,只要王妃开心,奴婢赴汤蹈火又如何。”
“别说了,这事不行!你伺候了我这么多年,你我情同姐妹,你也不必贬低自己。既然我没嫁得好夫婿,一定要让你嫁个好郎君。今日我走了,我会安排给你一处好宅子,你安心住着,待寻到了意中人再嫁做人妻。”
“是,既然王妃意已决,奴婢不再多言。”
“快给我梳洗吧。”付夭桃又陷入游离状态,思绪飘忽,想着自出嫁以来的种种。
“王妃,您喝茶。喝完茶奴婢给您上胭脂,可就不能再沾水了。”绿腰恭恭敬敬端着茶杯递给付夭桃,“再过一刻钟,府里的护卫军便要来护送您去城门口了,离王在城外等着呢。”
“什么王妃,呵,从昨夜他递给我这一纸休书,我便再也不是付夭桃,更不是清王妃,也不是新皇后。他们不是说我死了么,对,付夭桃死了。那我又是谁呢?”付夭桃接过茶盏,神色冷清,盯着桌上略黄的纸信封,上面两个大字:休书。
“小姐……”绿腰颤颤吐出这两个字,她反而觉得这两个字让她觉得眼前的付夭桃更亲近了些,似乎回到出嫁前,只不过她不再是那样活泼快乐,“王……皇上他这样做也算是逼不得已,毕竟季国一女不侍二夫,更何况是以前的清王妃,现在的新皇后。除了对外声称您已故,要么这种事被天下人知道岂不让人……”
“让人耻笑是吗?我付夭桃做错了什么?都是他季清池,薄情寡义,无耻!无耻!”付夭桃恨恨,手中茶盏被抖得差点洒出水来。
“小姐,您不要气坏了身子,快趁热喝了茶,暖暖喉咙。”
“季清池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当初为了娶我连王命都敢违抗,我早该知道有这一天,怪我遇人不淑,怪我愚昧无知!呵,好手段,好计谋!杀兄夺位,送妻宁人。”付夭桃心中愤懑难平,将茶水一口饮尽。
绿腰扑通跪下,“小姐恕罪,小姐心高气傲,怎能再嫁虎狼?即便有千方百计,即便小姐聪明机灵,奴婢也万不能眼看着小姐以身试险。奴婢自知小姐大恩无以为报,而今能代小姐入离国绿腰求之不得。”
付夭桃不能相信地瞪大眼睛看着绿腰,欲张口却身子一软,歪在了桌子上。
“小姐,对不起了。奴婢无意冒犯。”绿腰双眼含泪,拖着付夭桃软绵绵的身子将她安置在了床上,用厚厚棉被盖了,掖了被角,“这药力半个钟头就过了,那时王府护卫都离开了,明日是侧王妃册封皇后的日子,今日宫中忙乱必定顾不上这旧王府。王妃您武功高强,想必会平安离开。”
绿腰自顾自说着,颤抖着身子在外间拿进来一个包裹,放到付夭桃枕边,“这里是奴婢帮您整理好的金银细软,您出府去了也好过生活。”
绿腰说完,跪在床边,对着付夭桃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奴婢此去,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小姐。若是绿腰命大,再遇到小姐一定加倍对您好,那时我们一起浪迹天涯,再也没有侧王妃,再也没有夺位,再也没有改嫁,您说好不好?”
一刻钟将过,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离王焦急,还请小姐快着些。”
绿腰身着嫁衣,对着铜镜抿了红脂纸,火红的盖头一盖,身段窈窕倒跟付夭桃相差无几,她忽然想起什么,又走到床前,小心将付夭桃随身佩戴的香囊取下来,“小姐,不知少了绿腰服侍,您会不会不习惯。既然您对绿腰情深意重。绿腰定会努力活着再来找您,伺候您一辈子。”
“吱嘎”
绿腰将门打开,门外的护卫们都欣喜若狂,“哎哟您可算出来了,咱们这就上路吧。”
“好。”盖头下的红唇一抿,轻吐出一个字。
付夭桃醒过来时只觉浑身发麻,赶紧活动活动手脚,才觉得浑身舒服了些。她看见枕旁包裹,想起来在晕倒之前绿腰那一番话,暗叹不好!刚冲到门口,忽听见外面有护卫声音,
“这离王可真气派,浩浩荡荡一大队来迎亲,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场面。”
“可不是吗,这回人都走了,咱们也该撤了吧。早些交差早些拿到银子。”
“是啊,走吧走吧,皇宫那头还忙着明日立后的事呢,说不定呀,赏钱更多!”
伸出去要开门的手缩了回来,付夭桃估摸着时间,应该是离王都接到人出了京城了,她此刻出去又有何益处?除了提前揭穿绿腰,有什么作用?她长叹一口气,绿腰都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她该好好逃出去,才不枉费绿腰的一片苦心。
付夭桃将屋中翻了个底朝天,找出所有值钱的东西,又换了一身男装,拿了桌上一封休书并枕边一个包裹。听得外面无人,悄悄溜了出去。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京城中热闹非凡。
付夭桃看着周遭的繁华,心中茫然,她忽然想起以前唱戏人唱过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一切,都过去了,她还活着,她还需要向前走。
南清寺依旧诵经声朗朗,撞钟声徐徐。
付夭桃释然,听到寺中声音觉得一切也没那么重要。她似乎知道叔父当初不顾一切阻拦,执意遁入空门的原因了。
“法睿大师,”付夭桃深吸一口气,“弟子欲入空门。”
“施主该去的,是南清庵。”
“弟子此次来,是向大师道别。只怕以后,不会再来了。”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万物皆无常,有生必有灭;不执著于生灭,心便能寂静不起念……”
付夭桃泪如泉涌,“叔父,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