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盛四年
二月初七
天降大雪
付夭桃被冻醒,睁眼就看见绿腰跪在面前歪头睡着,只穿一件中衣。而自己身上却盖着绿腰的夹袄,一瞬间鼻子酸酸,落下泪来,“绿腰!”
“啊!怎么了?怎么了!”绿腰惊醒,急忙挪过来,“王妃您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你把袄穿上,我不冷。”
“奴婢也不冷,”绿腰看着被锁链锁在床柱上的主子,也忍不住掉出眼泪,“是奴婢照顾不周,奴婢情愿她们锁住的是我。”
付夭桃淡淡一笑,“她这是怕我逃了,若不是我有功夫在身,想来林娴也未必忍心锁着我。”
“这铁索,这么凉。这寒冬腊月的,”绿腰含泪摸着绑在付夭桃身上的重重铁索,“皇后娘娘真是歹毒!”
“是我对不起她。”付夭桃叹了口气,“我和林娴自幼相识,她心地单纯善良得很。只是用情太深,为了清渊,她又有什么错呢?就好比我,为了清池,不还是做了大逆不道的事。这又如何能说得清。每个女人,爱至浓处,都是个疯子。若不是清渊,若不是清池,我和林娴,也许到现在依然是好姐妹。”
“王妃总是宅心仁厚,可是事到如今,王妃打算怎么办?今日便是初七,若是皇后将你送予那离王……”
“先帮她渡过这劫再说吧,至于我,跟他回离国便是。”
“王妃您……”
“一女岂能事二夫?呵,不就是个离王,我自有办法。”
“王妃有何妙计?”
“你只管看着便是。”
“奴婢恳请王妃言明,不然奴婢心里始终担惊受怕。”
“哎,告诉你也无妨。那蒙图尔野蛮无礼,我若跟他回了离国又不肯屈就,他必定不会绕过我。但是,看他对扎木哇那般上心,想必是心头爱宠。”
“爱宠?”
“对,离国人粗鲁却耿直单纯,他们信仰大爱。”
“何为大爱?”
“大爱即是爱这世间万物,一花一叶,一草一木,林中的鹿儿田里的蛙儿,池里的鱼儿天上的鸟儿。离国人认为人身乃是自然孕育,所以必要爱自然,爱野物。因而每个离国人都会养野物作爱宠,不仅信奉甚至供养。”
“那扎木哇便是离王爱宠?”
“是的。扎木哇通体雪白,若我没有记错,这即是爹爹北征归来后常常提起的仙猫。”
“仙猫?就是生长在离国高山野林里的王种猫吗?”
“没错,而那扎木哇短耳绿瞳,更是仙猫之王。”
“那这又和王妃有什么关系?”
“你可记得那日在后花园,扎木哇一头栽到我怀中?”
“可不是,后又粘在王妃身上,若不是离王,恐怕难得分开。”
“你闻闻我身上,香不香。”
“这不是……夫人生前所调的琉璃玉盏香吗?”
“没错,扎木哇粘在我身上时,前爪死死勾着这香囊。想必,这香囊对仙猫有着强烈的吸引。而离王爱宠如命,到时候我给他来个挟仙猫以令离王……”
“果然好计谋!”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御前公公慌慌张张跪在门口。
“慌慌张张像什么样!”皇后披了衣服起身,“这大清早的,吵得人不安生!”
季清渊叹气,该来的终于是来了,“怎么了?”
“启禀皇上,清王爷他……反了!”
“太平盛世,无名无目,公然造反,季清池好不大胆!”
“清王爷对外称……皇上君夺臣妻……”
“君夺臣妻?”皇后大笑,“好一个颠倒黑白!本宫倒被他反咬一口!”
“叛军人数众多,已包围京城。清王爷联合朝中武官,更有严家军和付家军相辅。虽刘将军已带兵征讨,但只怕……不时,皇宫也要失守!”
“离王可在?”
“离王不在,昨夜他进了趟清王府便消失了一样。”
“天要亡我!”季清渊长叹。
鏖战整三日,二月初九,皇宫失守。
皇后夜不能寐,眼中已充满血丝,是时候该找皇上做个决断了,急匆匆进了大殿,大呼一声,“来人!把清王妃带出来!”
一队侍卫匆匆而入,压着的正是付夭桃和绿腰主仆二人。
“林娴!你!”季清渊被眼前一幕震惊,他分明送出城去了啊。
“皇上,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怪臣妾吗?如今清王造反,离王消失。而这个女人!只要将她押出去,不管是引诱离王也好,牵制清王也罢,这是救我大季国的一线希望啊!”
“林娴,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朕乃天子,岂能以女子挟人!放了她!”
“皇上!你说那么冠冕堂皇,还不是一己私情!如今国难当头……”
“放了她!”季清渊怒吼,“朕叫你放了她,林娴,不要逼朕对你动手!来人!”
“皇上……付家军倒戈相向,你却还要护着她。果然是情有独钟……”皇后瘫坐在地,眼泪汩汩而出,绝望地闭了眼,“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说罢抽出旁边御林军的佩剑,自刎而死。
“皇后!”季清渊来不及阻止,眼看着发妻鲜血横流,断气在自己面前,心中大恸。
“杀!”人声嘈杂,大批兵士涌入,紧跟着进来的,是全身铠甲,手握长剑的季清池。
“清池!”付夭桃吓得面无血色,只双眼含泪望着季清池,“清池你答应过我的……”
“好,不杀他便是。你先跟我回府。”季清池长剑入鞘,“来人,将王妃护送回府。”
付夭桃被绿腰搀扶着,被左右两队卫兵护送着,向外走,一步一回头。
季清池跟着付夭桃出了殿门,大喝一声,“放箭!”
无数支箭向殿内/射去,殿内之人无一幸免,御林军,太监,婢女,全都被箭支穿透。而季清渊中箭最多,胸前被箭支扎满,口吐鲜血,断断续续喊出一句话来,声似哀嚎,“你若要我皇位,何须千军万马。当年是,而今……亦是……”
“清渊!”付夭桃不顾一切,转身跑入殿中。
“给我抓回去!”
付夭桃满脸泪痕,咬着嘴唇瞪着季清池,一字一字狠狠咬出来,“清池,你忘恩负义!”
季清池冷笑,“我要永绝后患,留着他岂不是留下祸根?他若东山再起,一呼百应,我又该如何?”
“恐怕烟消不敢前……恐怕……”付夭桃喃喃自语,一股热气由心中腾起直冲头顶,忽觉天旋地转。
“王妃!”
史书记载:
锦盛四年,季王夺妻,清王反,逼宫杀天子,改年号永安。
永安元年,二月初十,新后季付氏,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