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大年初一,我六七点就会醒来,因为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天还没亮透,鞭炮声就会陆续响起,忽远忽近,忽如飞瀑震耳欲聋,忽如幽潭呜呜出声。平日里不见求神拜佛,甚至于标榜自己不信“迷信”的人,也摆了一大桌子东西敬神,脸色虔诚而肃穆,如宗教信徒,孩子们也有模有样地学着,鞠躬跪拜。
当然,起床早还有要去给族中长辈拜年的缘故,去晚了,给长辈家里造成麻烦,自己这边也可能安排不过来。
大清早,带着耳鸣,看着一大桌子饭菜,没半点食欲,稍微动了下碗筷,便感觉已有十分饱。
但是,在这里,这个南方工业小镇,全然不像农村家里那般,虽然偶有鞭炮声,但还不足以将我的睡意震去。因为人不多的缘故,也无须起早床了,可以睡到八点。
当然,早是相对的。
一个小时不到,便给这里不多的亲戚、老乡拜完年,搁在老家是绝无可能做到的。
中午在早已定好的人家里吃饭,这是一年一户轮着来的。开始倒也没这规矩,只是想着在外面都不容易,借着一桌饭,增进增进感情,也是还过去一年里所受的情。后来,却是形成了惯例,一年一户轮着来,有时是一年几户。
饭菜都是熟悉的味道,作为家乡特产的血浆鸭,还有纯手工做的血饼(有的管叫猪血丸子)。
血饼,是由新鲜水豆腐、猪血和肥肉做的,先将豆腐与肥肉倒入一个大石锅中,如舂米、打糍粑一般使其充分融合,再将猪血倒入,继续捶打,待时机成熟,品相成型,便用手捏好,拿回家中,然后进行烟熏,使其颜色由浅红变为近乎黑色的红褐色,方为大功告成。
血浆鸭则是先过油,将腿、爪给狠炸一番,然后将其他鸭肉倒进去翻炒,直至颜色略带脆黄。若是鸭子肥,可能还要将多余的油盛出来,如果油恰好不多不少,则可进行关键一步——倒血。
血是经过一番处理的,里面放了盐、生姜片和冷开水,鸭血滴进时用筷子进行搅拌,直至略有凝结成丝之感,才算完工。入血是血浆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其成败完全在此一举。做得好的,血丝如果冻润滑,略微一口,满嘴留香,极为美味;做得不好,可能鸭血变成一小粒一小粒的沙子状,口感不佳。最后入场的是辣椒,湘菜怎能少得了辣椒?辣椒以红干辣椒为主,香辣带劲,且不易变质;新鲜辣椒亦可,只是容易变质。
鸭子是市场上买的,血饼却是我花了不少力气从家乡提过来的,一户几个十几个,就是十来斤,差点没累残我。
午饭过后,他们便无聊起来,一无聊便想找点娱乐项目,自然而然,有人提出打牌,然后一拍即合,一呼百应,凑了几桌。租房不大,一家撑死坐得下一桌,于是分了几家打。虽然是在外地,麻将、字牌、扑克这些家中必备可是早早装备好了,虽然没麻将桌,但麻将桌的桌面子还是有的。大人玩字牌,打麻将,小孩则拿了扑克自娱自乐。农村娃没什么玩的,学牌玩牌那是一个溜。主要是村里老人无聊又不想花大钱玩,便教小孩打牌,以作消遣。所以这牌几乎是三四岁接触,到五六岁便入门了,我也是如此。
可我对打牌的兴趣并不大,观了会儿战,便独自出去玩了。
那时候还没成年,这边挂牌子的网吧又查得严,而我尚未知晓黑网吧的所在,便跑到电动城玩了一个多小时的电动,然后带着并不如何兴奋的情绪走上了大街。
街上人不多也不少,没我认识的,路过永正书店,便跑进去看了看。
初中的寒暑假,经常和一群小伙伴跑这看书,东翻翻西瞧瞧,选的都是漫画,什么《七龙珠》、《乌龙院》啊,一本一本刷,当然,是他们刷,我的兴趣完全不能集中在这上面,坐在地上,吹着空调,就已足够惬意。
我倒不想坐地上,只是没得选,里面没椅子凳子,柜子倒是有,但不给坐,谁做就得被店员喷。自打我们一波孩子进来,店员那眼睛就在我们身上转过来转过去了。
我选了一段时间,挑好三本书——《哲学与人生》、《左手厚黑学,右手博弈论》以及《全球黑帮花名册》。
《哲学与人生》是不知道我出于什么心理挑的,也许为了装深沉,也许是对他真有那么点兴趣。《左手厚黑学,右手博弈论》则是看起来挺厉害的,想买回去看看,至于《全球黑帮花名册》则纯粹是准备把它当小说参考资料来看了。
三本书,一共百来块钱,没有半点优惠,而我深思熟虑最后还是头脑发热,竟然将他们买了下来,想想都有点不爽,出书店的时候,嘴里碎碎念叨:这书店办不长久的。
果不其然,两年半后,当我再次来到这个小镇时,发现它已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妇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