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高中的时候我还是雄心勃勃的，在开学的前几天我还买了数学物理化学的参考书，做了好几天，可也就过了那么几天，所有的雄心壮志化为飞烟。别说学在老师前面，连老师后面都不想跟。
高一上学期平平淡淡而过，稍起波澜的，恐怕也就是学校前门的棺材事件。
高中部位于学校的东北角，靠近后门，学校不大，但高中寄宿生也不会无聊到前门转悠。
所以对于前门棺材事件，我们还是经由走读生以及老唐的口才知道的。
老唐那天脸色不好，一脸阴沉，感觉遭了什么晦气。
事实也是遭了晦气。他是这么说的：诶，一大早出门碰到棺材、死人，莫说倒不倒霉，光是想起来就不舒服。诶，你们也别像看什么新奇把戏围到那里看，被我捉到，我不骂你个狗血淋头，我就不是唐某人。
我们在下面听到“狗血淋头”和“唐某人”都笑个不停。这里面有两个梗，都是一些调皮孩子给推理出来的。
狗血淋头，是挨老唐的骂，挨老唐的骂，那淋头的不就是老唐的口水吗？如果老唐的口水是狗血，那老唐不就是……
还有唐某人，在英语里，某人是somebody，语法公式里通常写作sb那么，唐某人就是唐……
嗯，这是我们自娱自乐的梗，老唐自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脸懵逼地看我们笑，然后他眼睛一瞥，眼镜上反射出白色的光芒，嘴角撕出一丝邪笑，慢慢走出教室。
棺材停了好几天，我们也慢慢知道了事情的来由。
死去的是学校初中部的，在他死去前一个月已经被学校“转移学习环境”了。
所谓“转移学习环境”，就是勒令退学，你得去另外找学校，这所学校不收你了。
他是随母单亲，被学校处分的时候，他妈妈是知道的。但他妈妈花在他身上的心思不多，喜欢打牌，可以几天都不回家，为了防止孩子去上网或者到处跑，便在出门之前将他锁在屋里。
若他是个安分的人，也就没事，可他偏偏比较闹腾，半夜的时候，忍不住了，想从窗户那里爬出去，结果一失手，掉下去，当场身亡。
他的妈妈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牌馆里码“万里长城”。小县城，别的不多，这牌馆却绝对不少。
她心里难过，却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只能满含悲戚，准备后事。
但一些牌友不干了，提醒她，让她去学校门口闹闹，从学校炸点钱来。
闹！学校医院都怕这个闹，他们要是不给钱，哼哼，就让它消停不得。
她未曾多想，听了他们的蛊惑，也就有了校园门口摆棺材一事。
学校开始不理，任她闹，但过了两天终究是扛不住压力，毕竟学生还在九年义务教育之内，开除一事，名字取得再好听也是开除，闹上去没好果子。
给了多少钱，我不清楚，只是可怜那未曾谋面的学弟。生前没人管，任性胡闹，死后还被母亲拉到校门口摆了几天，不得安宁。
只是其中的是非也难以言说，谁的问题说不清。
而在想这一事时，又想起初三的坠楼事件。
事情发生在运动会开幕式前一晚，按捺不住的网瘾少年在黑夜中从四楼寝室摸索着外爬，有几个手脚灵活，轻车熟路，顺利着陆。有一个，则在二楼时失手追下，当即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人没死，口吐鲜血，嘴里叫喊着的除了疼痛外不是让人拨急救电话，而是说：别管我，你们快走。
声响不小，其余同学也慌了，跑到宿管所住的窗前喊帮忙。那一夜，在其他人准备迎来三天的美好假期时，男生宿舍里迎来一波又一波的人。
坠楼同学的室友更是被叫到教务处，一个一个被询问，然后要求写事件发生的经过，搞到凌晨两三点。
那位同学命大，却也瘫了，其家长自是不肯善罢甘休，将事件发到红网。学校也不就此认栽，将学生写的经过拍好照一一发到网上，作为反驳之证。
钱，学校赔了，其班主任在等学生毕业后也改到其他学校教书，听说是到职业中专去了。
作为局外人，也只能知道这二三分，在嬉闹之际，常以那句：别管我，你们快走开玩笑。
运动会开幕式前，个班开了紧急会议，气氛紧张。当然，在运动会开始之后又讲其抛在脑后，该玩玩，该笑笑，终究是别人的事，终究事不关己，如果不是夜间查寝力度空前加大，记得的人，或许也就是坠楼者的亲友罢。
几天后，男生宿舍的防盗窗从一二楼扩展到五楼，从外面看起来，宿舍楼已经完完全全像监狱一般，发光的冰冷防盗窗似在警醒着什么，可他能警醒我们多久？
高中的第一学期，洗去了曾经踏入大学的美好梦想的痕迹，更多的是充斥着迷茫，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走这普通教育的路还是走其他的。
我曾想过去读职高，那样至少会一门手艺，老唐也经常唱“来这里吊儿郎当，还不如去读职高，现在大学生工作不见得好找，钱还浪费不少”，当我对他的话深表赞同，甚至于已经蠢蠢欲动之时，他又说“你们有些人啊，在这里都不努力，不肯读书，到职高里面去那还不变得稀烂，那里面什么样的人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吧”。
职高，到底是受人偏见，这社会上的人到底还是瞧不起，一提到职高生，脑子里便会冒出一大串诸如打架、抽烟、逃学、读书不努力、一辈子没出息的词句字眼。可这一切，是谁造成的？
老师、父母言语反复，我不知道该怎么选，只能昏昏度日。
我变成了我不想看到的样子，留着长发，一脸颓废，坐在教室的后方，成了老师、家人、亲戚不待见的人，也成了自己不待见的人。
我在这一个学期里，经历了什么，得到什么，对我而言很重要，可是没用。他们要看的是他们所看重的成绩，除了成绩，再也没有他们值得关注的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