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的声乐越是响亮欢快,王若潇心中就越是感慨万千。
张宅地处北街繁华地段,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只是王若潇觉得这次到王宅特别快,脑子里还回想着从王家门出来的一时一刻,轿子就停了下来。云溪在轿子外手指节轻轻叩了三声,表示她们已经到了张家门口。
说到底,虽然这场亲事已经准备两个月,万事俱备,可真到了张宅的门口,王若潇反而紧张了,心脏在胸口“噗通噗通”跳得剧烈,死死盯着红盖头下所能看见的地面。很快,轿门上传来几声碰响,是新郎在外面踢喜轿。缓缓地,一缕阳光从轿帘的空隙漏下来,一只白皙的大手伸在自己面前。
王若潇紧张地拧着袖子,手心满是热汗。外面的人见里面没反应,好奇地往轿子里面张望。喜娘挥挥帕子不许旁人偷看,一边纳闷这王家小姐是怎么了。云溪着急地在外面又轻轻叩了叩两声,王若潇这才回过神,快速地将手心在袖子上擦了擦,递过去放在那只久等的大手上。
手指刚碰上,温暖的大手就将她牢牢握在手心。莫名的触感直达内心,让王若潇两颊飞红,额冒大汗,好在头上盖着红盖头,庆幸自己没在众人面前露出窘态。这就是她最终要嫁的人,这就是她以后忠贞不二的丈夫。大手牵着她往外移,王若潇弯着身站起来,刚走两步,只觉得右脚底边上有什么抵着,再走一步,如针般的刺痛传入脚心,身子不由吃痛一斜。
轿子外的张谢安眼疾手快,马上用胳膊勾住。王若潇的右脚疼得不能下地,热汗也瞬间成了冷汗。可是今日这礼必须要成,王若潇顺着张谢安的方向又走了两步才到轿门口。张谢安松开她,转身背对她弯腰。
这新娘进门,是要新郎背进去的。
王若潇暗中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爬上张谢安的后背。
周围一片欢呼,锣鼓声再次响起,丝毫没有人察觉出新娘方才在轿子里的异常。
因为右脚的痛感,王若潇显得越发紧张。张谢安背着她有些喘不过气,她的两只小手臂正死死揪着他的脖子,而他也感觉得到背上的人儿正微微发着抖,方才在轿子里的一刻着实让人担心。
然而跨火盆,走红毯,拜天地,敬孝茶,都得媳妇下地完成。
王若潇咬着牙站稳,将这几件事一一做完已浑身是汗。张家人只当她是紧张,所以行为缓慢,礼成以后高高兴兴招呼宾客去了。
在云溪的搀扶下,王若潇总算从大厅到了新房。等坐在床榻上那一刻,提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只是也无心去听喜娘后来讲的那些。等喜娘出门,房中也云溪和她二人的时候,她迫不及待撩起半面红盖头,想拖鞋看看究竟是什么扎了她。
新娘的红盖头只能由新郎打开,看到王若潇自己撩了红盖头,云溪又急又惊,可发现自家四小姐脸色煞白满是痛苦,云溪一下慌了神。王若潇轻轻脱下红绣鞋,一小滩殷红的鲜血站在金色鞋底,云溪面色一紧,赶过来查看。
王若潇又累又痛,也没力气说话。云溪捧起王若潇的脚,惊叫道:“呀,怎么会有根针!”
之前觉得痛得像针扎,没想到真的是针。王若潇伸头瞧,银色的细针有半根斜斜刺入她的脚底。这好好的鞋子里,怎么会有针?鞋子是同喜服一起由赵静霜送来穿上的,这针……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进去的。
这果然引起云溪疑心,生气道:“这套喜袍喜鞋是经赵小姐之手的,这……这该不会……”
王若潇吃力地摇摇头,心里有些难受,但却依然笃定:“不会的,你别乱猜。我没事。”
云溪气得不轻,看着脚底的半入的针就想哭:“怎么会没事,这根针扎在脚上一天,你走了一天,虽然伤口小,但针刺起来比什么都疼!赵小姐她怎么……怎么就……”
王若潇靠在雕花榻屏上,无力说:“帮我把针拔出来止止血就好,不要告诉其他人,免得误会,委屈了静霜。”
云溪还想说什么,咬咬牙咽下了,出去要了一些干净的布条,狠狠心把针拔出来。
王若潇见她还是不甘心的样子,劝说说:“我知道你关心我,只是这件事不吉利,如果被张家的人知道了,还不晓得会怎么说。你怀疑静霜,如果这针是不小心掉进去的,岂不伤了她的心。伤口小,养两天就没事了,小事化了吧。”
云溪从小就跟着王若潇,待她是主子也情如挚友,听到她说的这些话觉得憋屈。替她包好伤口盖上喜帕,默默站到角落独自抹泪。
除了早上吃过一点素食,王若潇滴水未进,靠着榻屏迷迷糊糊打盹。直到喜娘高调的声音再次响起,王若潇惊醒过来,意识到是张谢安来了。她赶紧坐正,脚下的疼痛已褪去不少,房内的烛光随开风微微颤动,十几个脚步声往内室这边走来,其中一个脚步沉稳,不是喝醉的样子。
张谢安没醉,对王若潇来说也不知是好是坏。如果醉了,兴许他倒头就睡,也可能……现下他没醉,是会按照以前说好的办还是遵循一切礼节也不得而知。
一身红喜袍的张谢安被一群丫鬟婆子围了进来,每个人手上都端着红布铺着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吉祥物。又经过一些繁琐的小仪式,终于听到喜娘喊张谢安挑喜帕。被喜帕盖了一天的王若潇着实累,头上已戴了不少贵重的发饰,这红盖头上还镶着沉甸甸的玉石流苏,整个脖子又酸又疼。
微微醉意的张谢安握着如意称手心发热,王若潇忽然间变成自己的妻子他还甚不习惯,等会儿要如何单独面对于她也毫无定算。在众人喜极期待的目光下,张谢安屏住呼吸缓缓挑来一方,露出王若潇白皙清秀的小半张脸。他心中猛地一跳,从未有过的强烈感觉,喜悦?激动?还是有些可惜?犹抱琵琶半遮面,这般荡人心弦的女子竟然成了自己的妻子,可他心底也明明白白的知道,她心里未必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