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淑沏着一壶香茶,不说话。
上前帮忙摆好玉杯,王若潇悄悄说:“大姐跟长平侯的事,若潇略知一二。只是大姐可曾想过,家中早有让你出嫁的打算,从前是娘护着你们二人,所以不一再提,如今……长平侯难道没有个打算?”
收下的动作微微一滞,之前云珠告诉她在巷子遇见王若潇的事,后来看王若潇没有多嘴的打算就没太多在意,今日她又突然提起,难免有些失措。稍抚情绪,王若淑镇定说:“他自己的事都顾暇不及,能抽空来看一看,我已满足。”
她提起茶壶,往两只杯子里缓缓倒入淡青色的茶水,周围片刻清香四溢。
王若潇拈着微热的杯子,坦心说:“父亲虽然疼爱你我还有云哥儿,但父亲作为长子终究要守着祖上传下来的功名利禄,甚至可以家族兴旺大过儿女亲情。婚姻一事由不得自己做主,人舌是非终究比刀剑还要狠辣。大姐跟若潇虽是异母所生,但大姐从小的照顾若潇铭记在心,只希望大姐能跟自己喜欢的人携手到老,一生福报。”
听了这些,王若淑脸上露出温柔欣慰的笑意,轻轻握住她的手背:“他不会负我,只是少了一个时机罢了,倘若东窗事发,我们也备好了后面的路子,四妹尽管放心。倒是……”话语顿了顿,放下杯子转身去内室取出一个木盒放在案桌上打开,“这是我前些天命人用水玉打造的玉如意,送给你做新婚贺礼,希望以后的日子,你能称心如意。”
王若潇双手接过玉如意,冰凉温润之感弥漫在指间。这其中的意思,除了日子称心如意,还有如意郎君之意。王若淑怎会不知于苏城跟王若潇的情义,怪只怪天地戏谑,两人最终落了男婚女嫁、互不相欠的结果。而作为长姐的王若淑自然是希望王若潇能得到幸福,即使眼前的人现下不如意,还是要放开心怀,不纠缠过去,珍惜眼前,指不定他才是真正的如意郎君。
捧着沉甸甸的如意回到叶兰阁,王高远坐在厅中等候多时。王若潇将放着如意的木盒交给云溪,到王高远身边坐下。王高远目不转睛注视着她,叫她莫名其妙,不由摸上自己的小脸,莫非是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王高远见此突然笑开,唉声叹气说:“以往你们几个姐妹都由我这个哥哥疼着,今天若清嫁人了,心里忽然很是失落。再想到过几天你也要出阁,我这心里更不是滋味。之前一直把你往谢安身上推,现在如愿以偿了,倒像是失了一件宝贝。好不容易养大了疼着护着的妹妹,却要交给另外一个男人疼爱,真是便宜了他们!”他又深深叹了口气,笑着说,“所以养妹妹和生闺女就这点不好,养大了是别人的了,得事事以丈夫为先,以婆家为先。这做爹做哥哥的,就排后面去了。”
王若潇掩嘴玩笑道:“等大哥有了嫂嫂,还不是一样以嫂嫂为先,可会把妹妹放在嫂嫂前面?”
王高远神色一动,豁然大笑,并从怀里掏出一只红锦长盒:“这支金簪希望能随你出嫁那日戴到张家,也好给谢安那小子提个醒,你若在他们家受了什么委屈,我定第一个找他算账!”
王若潇打开盒子,眼色一亮。这支金簪形如桃花,缕空的花型干净剔透,几片金叶重叠有序,正中间镶着一粒红色的玛瑙珠。掂一掂重量,虽金不重,乖巧可爱,简直不能释手。见王若潇这般喜欢,王高远也很高兴,兄妹两又玩笑了几句,王高远便告辞回去了。
王高远虽为堂兄,却对王家几姐妹和云哥儿敬尽兄长之责,各个都似捧在手心的宝。回想这几年王高远的疼爱,王若潇很是不舍。这个家中,如今除了自己的父亲,也只有王高远最照看她了。
迎亲之日眨眼就到。赵静霜及时将婚服婚鞋绣好,亲自送到叶兰阁,帮助王若潇穿戴整齐。
一向相信赵静霜的手艺不错,可这一次王若潇还是出乎意料地大开眼界。绣线整齐干净,牡丹云纹柔美光泽,简直将金燕线的美好发挥地淋漓尽致。王若潇喜极了这婚服,握着赵静霜的手夸了又夸。赵静霜只管笑,替她梳好发髻戴上金钗,看着镜子里的王若潇,眼眶忽然湿了,连忙转过身揩眼泪。
王若潇正要转身安慰,喜娘从门外跑进来,喊着上轿吉时到。云溪忙将红盖头小心披在王若潇喜冠上,搀扶她站起来。王若潇举步不前,伸手向赵静霜的方向。赵静霜抹干眼泪重带笑颜,上前扶住王若潇另一边。多年的相处,即便是盖着喜帕,王若潇也能感觉是她。在一左一右的搀扶下,王若潇跨出住了十几年的叶兰阁。
王宅大门喜炮连连,热闹非凡。王若潇最终含泪告别王志承,走出王宅大门。众人在门外依依不舍,王若潇把每个人的叮嘱都记在心中,同时涌上一阵似有若无悲伤之感,直到听见大门合拢的声音把她隔绝在外,这种悲伤才得以真切地从心头刺出。
将嫁的女儿走出大门后,娘家人必须将大门合上,意味着女儿从此衷心于夫家,不可牵连娘家。
当初王若清嫁人的时候,王若潇在门内,如今她自己也同当初的王若清一样,才体会到了这种不可言明的哀伤。面对紧闭的王宅大门,自己就像一件礼物被送给了张家,就像一个被拒之门外不知所措的孩子。她也清楚的明白,从此以后王宅就不是自己所依靠的家了,她将去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安家落户。
喜庆的鞭炮声一直伴随着她进入大红花团轿子,云溪作为贴身丫鬟也陪着王若潇离开王宅。迎亲队伍缓缓起步,热闹的金锣喇叭声乐传遍一条又一条街巷,带着王若潇走向大红挂喜的张家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