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砀山院的二十八极境藏书阁,又称樊笼,入口位于前山第二峰正面,是轩砀山院唯一一处径通前山内院两处四堂的地方。二十八极境是源于传说中樊笼共有二十八层次分类的藏书,最高为第二十八极境天书全本,传说通者即可归墟,不过据说自山院建立以来,便从未有学员能够进入最后三极境,所以又被称为山院第三秘。
沈风此时正静静地走在‘樊笼’第一极境中,审视着这仿佛无边无际的书海。确实算得上书海,从进入第一极境,便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书架,架上码放着一堆堆书卷,有帛制皮制竹制木制,甚至还有玉制。
“轩辕阵?”沈风望着面前八尺高的书架,皱了皱眉头,诧异于这个近乎传说的战阵在樊笼中的位置,竟然只是第一极境触手可及的最低层次。
他伸手从书架抽出了一本,轻轻翻开扉页,浅浅地掠看了起来。
“你这么看是没用的。”不过半个时辰,清脆如莺啼的声音在身旁低低响起,空气中一股淡淡地花香自然弥漫。
沈风抬起头来,望向站在身侧的人。
这一眼,是什么感觉呢?——晶莹剔透吧。
青丝萦萦,发绢飘飘,此厢如玉,清霜一点朱砂,盈盈目秋水涟漪,清月色,一眼光阴飞逝。
沈风点了点头,平静如常:“有什么问题?”
“你是这一届的新习员吧?”女孩儿晶莹的眼中透出丝丝好奇。
沈风瞥了一眼女孩儿盈盈腰间束着的一条天蓝色丝带,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真是!”女孩儿喜出望外,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反应过度,立刻平静下来,声音却无故低了下去,“我是想要试试能不能碰到这一届的见习习员……好奇……“
“这位……“沈风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面前这位貌似蓝肩带地女孩儿了。
不过,女孩儿听着沈风犹豫的声音,倒是满眼希冀中略带一丝焦急地等待着,希望能从沈风听到那个词,那是她今天来樊笼的一大目的。
“嗯,你刚才是在跟我说话吗?“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女孩儿,沈风索性直接问起了问题。
“乾卿,你可以叫我乾卿。“女孩儿笑意盈盈,竟然相当自然地忽略了后来的问题,单单揪着沈风纠结称呼的这一句话。说完之后,弯弯地笑眼中满是希冀,她在等待着……乾者天也,乾卿是轩砀山习员对长于自己的女子习员的称呼。实际上,沈风也是可以直接叫她长生的,这是轩砀山低阶习员对高阶习员的通称,只是对女孩子用便听上去不太雅,所以大多用于男习员间。
“这位……乾卿。“沈风无语良久,终于没抵过面前女孩儿的目光,浑身肌肉略紧绷着,硬是喊出了这一句乾卿。
“你刚才……“
“啊,你说那个啊!”终于如愿以偿的女孩儿一偏脑袋,眨眨眼睛道,“嗯——像轩辕阵、麒麟策这一类的书,之所以放在第一极境,当然不是因为它们肤浅简单什么的。“
沈风点了点头,对此十分认同,刚才的半个时辰,他几乎将轩辕阵里边的一个分阵变化粗略扫了一遍,竟是几乎都看不懂,而且,这会儿再来回想,脑海中除了知道自己粗略看过一遍以外,竟然一点儿具体内容的记忆都不剩了。
“第一极境里边除了对大陆的一些简单见闻介绍以外,几乎都是元力高深的前代教员等人用“具象抽离”法记录下的战阵策略。“女孩儿似乎很满意沈风认真‘听讲‘的表现,脸上绽放着清雅的微笑,”’具象抽离‘你知道吧?“
沈风摇了摇头。
他真不知道。虽然他的能力在见习习员中也出类拔萃,但说到底只是一个元力修为勉强要踏入精骨初期的十五岁少年,再加上来轩砀山之前某种意义上的‘与世隔绝‘,沈风知道的事情绝对算少。
“不知道吗?“女孩儿对于沈风的‘无知‘并不在意,声音愈加柔和,似乎更加体现自己乾卿的风范了:”嗯……具象抽离,就像字面意思一样,用某种能力将真实存在的事物抽离成文字记录……嗯……其实也不是文字啦……“
女孩儿眼中闪过一丝焦急,似乎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了。
“我明白了。“沈风点了点头,却是真的明白了过来。其实,这所谓的‘具象抽离‘,在某一方面跟自己觉醒不多的血脉能力倒是有些相似——一定程度上的虚实环象(一种虚实交融现象,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虚实转化,在后续介绍沈风血脉能力时会具体说明)。
“你明白了?“女孩儿喜出望外。
沈风笑着点头,觉得面前这个可能比自己大两三岁的女孩儿……性格很有趣。
“嗯……所以啦,看这类书必须反着来,‘具象抽离‘反着来该怎么做,你……明白吧?“女孩儿试探着问道。
“我知道了。“沈风再次笑着点头。
“这位坤林,你好聪明哎——“女孩儿惊奇。
“谢谢。“沈风听到那个高阶习员专用于称呼低阶男习员的称呼,蓦地感到胸口一滞脊背一紧,却还是颔首诚心道谢。
“啊!要迟到了!“女孩儿忽然低呼一声,竟然招呼不打就转身飘然而去。
沈风没有叫住这个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女孩儿,只是怔怔然目送她离开,然后将手中的轩辕阵分册放回书架上,继续在樊笼的第一极境里逛了起来。见习习员只能进入樊笼的第一、二极境,第一极境放一些史笺兵策修行轶事之类的杂书,第二极境则多是一些基本元力修炼及运用技巧类的书,现在沈风倒是并不着急去第二极境。
“《玄风大陆笺》?”沈风在第一极境最里的角落里抽出了一本书。
要知道,在起轩帝国,能够找到一部能冠之以‘大陆’的史记是很难的,能找到的都是一些讲述起轩帝国史实或者一些传奇人物事迹的撰记。这个所谓《玄风大陆笺》竟是沈风见到的第一本大陆史记,只是不知道里边能有多少东西,虽然布帛展开只有短短的三尺余,真的就如小笺一般。
“时人有传,由此上溯两千两百余年至前六百余年,整个玄风大陆由一个庞大的王朝所统治……”
“……他们亲如一家,整个大陆宁静而祥和,偶有战争也如勇士对决,血脉之间的差别无法阻碍他们紧紧地跟随着自己的皇……”
“……他们的长相与常人几无差别,却往往有着诡异莫测的能力,强大而恐怖……”
“……他们不是人类,所以我们发起了那场神遗之战,拯救这被妖魔的黑暗覆盖了的大陆……”
不知何时,沈风已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鬓间滑落,整个后背一片殷湿。
他强制自己已经僵直的双手将那本《玄风大陆笺》放回了书架,然后弯下腰,努力地大口喘息着。
他们……是谁?——不是人类的存在?妖魔?
沈风闭上眼睛,努力克制心中莫名地颤动,让自己尽快安静下来。
良久的沉默过后,他直接站直身子,径直转身向着樊笼的出口走去,脸色冷如冰霜。
——南溟山沈家三百多年来第一个入轩砀山的族人,轩砀山院中弥漫着的熟悉的南溟王府气息,浊月湖岸依稀记忆中南溟山夏末的‘汛水葬兵’,还有……如何都记不起来的梦境与这莫名的悲痛和失控。
沈风对此终于心生愤怒,一切皆不知的愤怒——是有人在对自己掩盖着什么吗?
轩砀山里的一切都掩盖在浓密的植被之中,葱茏之郁,完全不似帝国北方山脉的苍茫,倒是更像三千世界南方的莽凶疆,丛林遮天千万里。每三年一届只入不过一千两百人的轩砀山习员,散入这轩砀山前山之中,实在是如滴水入海,全无踪影。
沈风双手下垂,走在从樊笼去往炼空室的路上。这一段路,或者不能称为路,只是两侧的灌木草丛稍微稀疏了一些,依稀有一条石砌的游蛇小径蜿蜒其中。
樊笼位于轩砀山脉的前山第二峰,也就是前山兵伐堂的乾位方向。去往前山第一峰的炼空室,中间需要经过前山居理堂的正堂。
从第二峰下来的路上,沈风只是稀疏的遇到过几个人,也都是素未蒙面的见习习员,直到第一峰脚下,人才逐渐多了起来,也大都身影飘忽,在树梢之上、丛林之中飞速的腾转挪移。
沈风平静地望着那些整个努力修炼的同守,在这里的人大多逃不过他的感应。史笺在心中引发的波动已经平息了下来,现在看到那些刻苦的身影,倒是让沈风想到了三年前的南溟校场——那时候,他们也这般努力着……
这个世界,永远是不知道的事情居多,不努力的人居多,不幸运的生命居多——可还是要活下去,说拼尽全力也好,说涎皮赖脸也罢,总是要活下去。只是,活下去为了什么呢?沈风虽然年少,但是他不傻。他知道南溟山与帝都龙城隐约存在的矛盾,所以整个南林行省自帝国建国伊始,便从未往轩砀山院推送过任何一名习员,而父王掌权之后,更是如闭关锁境般几无交流。他也依稀感觉到,南溟山终有一天会不复存在,他认为只要父王还活着,南溟山便必须消失,因为父王的沉重,南溟山承载不了;现在,他似乎又有些明白过来,三年前那些如此努力的孩子,除去自己到了这里,其他人都去了哪里……心里终究有一些奢望在不断复苏——他们,也许还活着。
“有几天没有见到你了。”
声音从居理堂正门处传来,沈风看到林南飞双手抱胸正静静地靠在一颗银杉树上。
“教员们似乎都不在意我们。”沈风向着林南飞走去:“我也就随便了一些。”
林南飞挑挑眉毛,笑道:“五弟说你可是有三天没有去兵伐堂听课了。小心考核通不过你会被赶下山的。”
“司空?”沈风忽然想到,自己有三天没有见过司空了。可是自己这三天干什么了呢?他摇了摇头:“我对教员讲的那些东西不感兴趣。”
“一起吃晚饭吧。”林南飞站直了身子:“大哥他们见了你,估计也想问问你这几天在干什么。”
沈风点了点头,看着林南飞道:“我现在要去炼空室,一起去?”
“不了,马上就有一堂文正(居理堂的一门课程,取‘以文事正天下‘之意,讲究文法用度,事实上正是隐含大能力‘具象抽离’的前身铺垫),我可不打算跟你一样逃掉。”林南飞笑着摇摇头,转身走入居理堂内,遥遥留下一语,“别忘了晚饭来食部……”
之前确实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三天没有见过司空了,现在心理有些莫名的浮动。沈风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走向炼空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