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砀山第一峰后崖的炼空室,是轩砀山院前山四堂见习习员修炼的洞室,几乎贯穿整个前山内部。据传闻,轩砀山前山内院两处炼空室最初共有大小空洞一千个,其中,内院炼空室固定七百一十五个,前山炼空室每年增加一个,现有六百一十五个。
此时,炼空室外崖前,有两人正坐在石凳上聊天。
“三殿下……”李元以目光示意正对自己而坐的少年。
少年一身紫色鎏金长袍,长发梳起披肩,眼条细长,脸颊白皙,嘴唇单薄,给人一种威严与些微的凉薄之感。少年看到李元的示意,略略转过身子,向着自己身后望去。
沈风恰在此时从山间折转,踏入炼空室外的崖前平台上,正对上少年的目光。
这位被李元称作三殿下的少年脸上浮现出善意的笑容,略一点头,算是向沈风打招呼了。
沈风却是面无表情,只同样一点头,便向着炼空室内走去——过去的三天,他都是在炼空室内度过的。
“这位沈风世子竟然是一个修炼狂人。”三殿下司徒涯嘴角一翘,笑道。
“我的队员注意到,他之前三天未出过炼空室,两个时辰前刚离开,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回来了。”李元皱眉望着沈风的背影。
“所以他才能跟木连峰来个同归于尽,所以他的小队才能称作最强小队,所以你们联盟小队实际上最后是灭在他的手上。”司徒涯无所谓的笑笑,“帝国的那些所谓天才,也许是真的好资质,却一定算不上聪明,但愿你李元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不认为我犯过错误。”李元摇摇头,“只是别无选择的无奈罢了。”
司徒涯脑袋一偏,盯着李元:“倒也是,一次愚蠢的选择。”
李元缓缓抬眼:“说起来,三殿下七天前似乎有委派高阶督监卫去找过沈风……我想,他没有去吧?”
司徒涯面无表情,从石凳上站了起来,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元:“你还是如此。你该知道,这样是没有意义的,有些事情你毕竟不敢做。”
说罢,司徒涯转身向着炼空室走去,只是在进入炼空室时略微停顿一下,嘴角一翘:“其实,你好奇也无妨,毕竟,那天晚上我也没去。”
李元闻言,盯着空无的炼空室入口,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良久,他长舒一口气,叹道:“不愧是陛下的儿子,果然一脉相承,一个比一个恐怖……”
起轩帝国皇帝司徒空,一个深居于皇宫之中的恐怖存在,如苍天一般覆盖着整个起轩帝国,如梦魇一般植根于起轩帝国所有臣子的脑海之中;现在,只是一个被外推到轩砀山上的三皇子,一个一旦无法以申通科乾位(申通科即轩砀山院黄肩带升白肩带的考核,乾位也即当届习员申通科总名次前十)结业便可能会被彻底剥夺皇位继承资格的‘半遗弃皇子‘,竟然也是一个如此接近思维与心理双重“变态”的存在,这个现实的发现让李元的心头附上了一层厚厚的乌云。
“我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里。”长长的甬道里,司徒涯向着沈风踱步走来。
沈风皱眉,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司徒涯。
“你不好奇我是谁吗?”司徒涯匀速靠近着,“还是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你觉得我应该认识你,你觉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很有历史意义……”沈风转回身去,不再看向司徒涯,“可惜,我对你是谁不感兴趣。”
司徒涯笑了,身体一顿,瞬间消失……
“噗”
一声轻微的拳肉交击声。
沈风右手后伸,握着司徒涯递来的拳头。
“呼——”
攻击被阻,左手被抓,司徒涯的身影凭空闪现,落地后右腿高抬,向着沈风的脸面扫来,强劲的腿风发出呼呼刺耳的风声。
“啪!”
沈风左手将司徒涯扫来的右腿拍退,两人同时向后跃开两丈。
沈风双眼一眯,双手自然垂下,一言未发,转身继续向内走去。
“如果我继续纠缠,你会不会发怒?”司徒空站在原地玩味儿的问道,“然后……把我打趴下。”
沈风没有回应,继续缓缓向炼空室深处走去。
“我们早晚要有一战,注定是你死我活,你对我不好奇吗?”司徒涯脸上依旧是那一副平淡随和的笑容。
依旧没有回应。
司徒涯摇了摇头,左手揉在右手背上,却是没有再继续纠缠。只是这么一瞬的接触,用上身法自然的他竟然吃了亏。
他的身法自然要比林南飞程度高,所以他能够在身法自然将破未破的边缘抢下一点儿动作先机,这已经是单一身法自然境界的极限。开始的刹那,司徒涯实际上一共发出了两记攻击,沈风只是右手一抬,先是一巴掌拍下了他的右手,然后又顺势抓住了他的左手,便彻底破了他的身法自然,逼他现出了身形。
“精骨圆满的木连峰是个怪物,我不敢跟他动手;只不过辟体圆满的你,却能跟木连峰来个同归于尽,你自己不觉得这更可怕吗?”司徒涯终于收起了脸上虚假的笑容,变得深沉平静,转身向着来路走去,“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所以我必须试一试……”
……
这里由炼空室入,深处轩砀山前山第一峰内,石室内所有照明用的荧光石都被遮掩,一片黑暗。
有急促的呼吸声在静谧的石室内回荡,不时传出一两声闷哼。
“天……瞑……”
“哈啊……”
“幽……湮……”
“哈啊……哈啊……”
灵魂中反复响起莫名的低吟,意识却已经彻底离开了躯体。冷汗顺着鬓角、脊背滑下,打湿了全身的衣服、秀发,身体在无知觉的抽动着,喉咙中自觉发出一声声的闷哼。
“呼——”
有风声响起,是空气被力量搅动。
封闭地黑暗中,一道身影凭空现身,就那般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他不知道。
老人的须发皆白,浑身散发着浓郁的灰败气息连黑暗都无法遮掩。此时,他浑身颤抖,望着盘腿坐在石室中央的沈风,眼中透着慑人的精光。
已经等待了三天了……
已经在这个梦中待了三天了,却仍然无法停下来。
沈风抬头望着天空中的血色漩涡,双眼赤红一片。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外界过去多久了,他只知道这里应该是他自己的梦境,一个只要逃离便能醒来的梦境,一个只要醒来便会遗忘的梦境,一个让他灵魂颤栗却又出离愤怒的梦境。
这里的一切都与自己的认知不同。出现在这里的都是他最亲近的人,有他的父亲,有送他来轩砀山的傅爷爷,甚至还有三年前一起努力的十刈城幼校军少年……但他们都变了,变得让沈风感到陌生。
他不知道这里他已经来过多少次,但每次只要处在这个世界,他之前在这里的经历便都会记起,他知道在这里他有一种莫名地能力,当他在这里失去意识的时候,便能够彻底粉碎这个世界。可惜,这次不行了,他一直很清醒,出离的愤怒竟然不能让他进入失控的状态,这种清醒让他痛苦异常却毫无办法。
“孩子,希望你的第三次觉醒能够顺利度过……”老人缓缓地盘腿坐下,长叹一口气,睁着浑浊的双眼一刻不眨地盯着沈风。
此时,轩砀山前山食部,朴诺四人围坐一桌。
司空的神色中透着一股不安,这两天,她一直在寻找她的三哥,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三天前的未时一刻,二哥在居理堂前遇到过三哥,那是三哥最后一次露面,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三哥。住部房间里的茶桌上已经积起了薄薄的一层灰尘,最近六天的教员讲课也没有参加,甚至就连三天前入夜时前山两卫属第一次召集也没有去。这让司空整个心的跳动都已经有些紊乱。
“五弟,放心吧,这里是轩砀山院,三弟一定会没事的。”朴诺拍了拍有些失魂落魄的司空安慰道。
“凭三哥的能力,在这前山四堂,谁能伤得了他?”佘余沉着脸道。其实他也有些不放心了,这句话水分太大。就像大哥说的那样,这里是轩砀山院,即使是前山四堂中,能够悄无声息地让沈风消失的人也绝不在少数。
所以这句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司空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说起来,十天前,不是有人让三弟亥时之后相见吗?”林南飞眯着眼睛道。
这一句话激起了司空三人的警醒。
“二弟,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朴诺阴沉着脸道。
林南飞略略摇了摇头,沉吟道:“当时,四弟只说是由高阶习员来传达消息的,我便没有仔细去想,后来经五弟仔详细复述了那名习员的话,却又发现里边由明显不合理的地方……要见三弟,需要特地选择一个没人的时间与地点,却还偏偏要高阶习员来传消息……”林南飞的思维急转,沉吟声越来越低。
司空三人都静静地等待着林南飞的结论,虽然五兄弟认识时间不过一个月半,但是,林南飞的多智是已经得到公认的了。
果然,等待不需多久,林南飞已经一脸严肃的抬起了头——
“我想,也许是司徒涯!”
“什么?”司空惊诧出声。
林南飞瞥了司空一眼,“在前山能够指使得动高阶习员的,除了教员跟引员,也许还有一些人,但是教员引员等人没有必要多此一举,而有如咱们这般自身修为不足的,他们的背景又不允许他们为了见三弟一面就使动那种力量,只有司徒涯,这位帝国三皇子殿下有这个能力,也不在乎这种大材小用的震慑。”
“不会吧……”司空有些迟疑道。
“五弟,你怎么了?”朴诺眉头皱了起来,司空现在的状态有点儿反常了。
“我……我没事。”司空木然地摇了摇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找那个三皇子去,把事情问清楚!”佘余一拍桌子,面红脖子粗,有些色厉内荏,让人觉得他是在虚张声势,事实上心里怕得要命。只有朴诺几人知道,这只是佘余这位天才元傀儡师天生的诡异性格,外人面前习以为常的伪装。只要没穿上那一身装备,永远都仿佛只是一个人畜无害、胆小怕事的小胖子。事实上,他却是一个彻头彻尾杀人不眨眼的血丘元傀儡师与阵道机关师。
“关键是上哪儿找。”朴诺沉声道。
“找李元。”林南飞看了一眼脸色略显苍白的司空,“他是所有习员中与三皇子接触最深的一个,而且,也是最好找的一个……”
“你说我一个隐杀竟然是最好找的一个?”李元玩味儿的声音适时响起。
“因为你就在旁边,自然是最好找的一个。”林南飞转过身去,对着李元道。
李元笑了:“好吧,怪我这么大大方方的偷听。你们要找三皇子?”
“烦请告知,玄风小队承你一个人情。”朴诺点头回到。
“唔,最强小队的一个人情呢!”李元点点头,表示很满意,“居理堂第一卫属分住部十七房,不过这时候他应该在炼空室,丙字第四练功房。记得我的人情。”李元说完,便转身离开。他似乎就是来跟玄风小队几人说这句话的。
轩砀山前山炼空室六百一十五个练功房,分为甲乙丙丁四级,甲字最大,只有八个,是用于四堂所有习员共聚一堂进行竞争等的练功房;乙字次之,共十六个,每堂四个,用于各堂习员竞技使用;丙字六十四个,用于小队修炼;剩余则是丁字个人练功室。其中,丙字前二十练功房依序分配给二十个两卫属小队,司徒涯的小队排名第四,因此为炼空室丙字第四练功房。
林南飞皱眉看着李元的背影。
“二弟,怎么了?”朴诺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他回答的太爽快了,有些像是故意现身来告诉我们的……”林南飞摇摇头,站起身来:“算了,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我们过去吧。”
炼空室丙字第四练功房,这里有六名少年,其中四人分散四周,注视着中间两人的战斗。
“司徒,不过几日,你的灭世诀竟然又进了一步。”少年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的泥土,称赞一声。能够直呼起轩帝国三皇子的姓名,可见这个少年与司徒涯的关系非同一般。
事实上,这个身穿黑色习员练功服,青带束发,长着两抹浓眉的少年名叫蓝日和,乃是起轩帝国南部大世家蓝家第二少主,司徒涯的表哥。
“队长,副队,外边有人找我们。”靠近石室入口的少年扫了一眼墙壁上的连通石(安置于练功房内用以让房外人联系房内人的装置,只能传达简单的信息,诸如短词断句的留言等,无法彼此实时通讯),出声打断了司徒涯与蓝日和的较量。
“莫林,知道是谁吗?”司徒涯收势,整了整稍有凌乱的衣发,转过身问道。
名叫莫林的少年将手放到了连通石上,片刻后摇了摇头:“对方没有显露,只说有要紧事需要我们马上打开入口。”
“哦?”蓝日和挑了挑眉,“要紧事?”
“让他们进来吧。”司徒涯活动着右手手肘,随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