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四年前
中元节。
A市风俗传统,是要为死去亲人烧些纸钱。凌庸买了纸钱,想为母亲烧点。但想起她亲手结束的生命,凌庸随手把纸钱扔进垃圾桶,点了根烟下班。
凌庸是最勤劳的刑警。即便是曹天磊,也请过病假。那天是白天添生日,凌庸偷看了她的身份证。那天过后,凌庸松了口气,光明正大地和游心恋在一起。
出了警局,凌庸拐上永源路。晚上七点半,时间还算早,见不到烧纸的人。凌庸踩着影子,一步一步走在便道上。他本想约游心恋吃饭,可她要给母亲烧纸。她叫凌庸来家吃晚饭,他拒绝了。在这么敏感的日子,凌庸不想见到游志刚,不想让这个老刑警内疚。
凌庸很奇怪,游志刚对所有罪犯的家属都这样关心,还是只对他偏心。上警校时,他甚至怀疑游志刚是他父亲。后来,他得知游志刚是O型血,而他母亲是B型血,自己是AB型。这推翻了他的猜想。有时候他会想,要是有这样的父亲也挺好。
没走几步,街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吸引了他注意,是柏珊。凌庸没想到会遇到她,旋即又想通了。实习期结束后,柏珊留在了刑警队,分配到了别组做内勤。凌庸常飘在外面,还没见过她。凌庸快走几步,蹲到她旁边。
柏珊没想到有熟人出现,吓得差点坐在地上。见来者是凌庸,柏珊慌忙收起手中的东西,擦去眼角的泪痕。
“给家人烧?”
“我没家人。”柏珊脱口而出,看到凌庸惊讶的表情,连忙解释道:“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没听你说过呀。”凌庸从整齐的纸钱堆里取了几张放进火中。“那这是给谁烧的?”
“养父。上初中的时候他领养了我,后来病死了。”
“咱俩差三岁,你上初中的时候,那我正好上高中。嗯,那我得好好谢谢叔叔,谢谢他培养了这么出色的人民警察。”
凌庸的表情有些夸张,柏珊应该觉得好笑,可她的心里酸酸的,一行热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我也在给吴爱佳烧一些。”
“吴爱佳?”凌庸想了一会儿,叹道:“是去年牺牲的那个民警。她好像就是在永源路上被歹徒……”
柏珊点点头,指了指不远处。“就在那儿。进警校门的第一天我们就认识了,实习后我们一直在讨论,干这行难免看到死人,我们约定谁看到死人,另一个就要请吃饭,压压惊。”柏珊转头直视凌庸。“可我没想到会是她。”
凌庸鼻子一酸,险些跟着哭了出来。他承认,无法体会柏珊的感觉。虽然工作年头比她长,虽然听说过同袍牺牲,但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我记得那天是你值班,你让他们把我叫了回来。”
“嗯。当时你说,只不过是小小的抢劫案,不需要你出马。”柏珊尽量不让自己听上去像是在责备。
“对不起。”凌庸完全想起来了。当时他正和游心莹缠绵,那晚是他们第一次在一起。后来,杭平因为凌庸的缺勤,狠狠地训斥了他。他想,要不是游志刚出面担保,没准杭平就会把他下放。
“没关系,这也不赖你。你也不清楚现场情况是怎样的。”
“只可惜那个歹徒到现在也没有抓住。”
柏珊低下了头。吴爱佳死后,她像疯子般,全身心扑倒那件案子上。可是,她前前后后查看了进一个月的监控录像,却寻找不到凶手的身影——一位黑色摩托车骑手,黑衣黑盔。
两人无言地蹲着,直到火堆熄灭。凌庸望着零星闪烁的火苗,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问:“最近工作顺利吗?”
柏珊点点头,又摇摇头,沮丧地说:“没出过外勤,他们也不让我干太多活,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凌庸忍不住笑了,他了解柏珊去的那组,全员雄性,肯定把她当宝贝宠着。尤其吴爱佳牺牲后,似乎大家有了默契,对女同胞们关爱有加。他宽慰道:“会是局外人吗?我倒觉得他们把你当家人。”
“家人?”
“只有家人才会招呼你,替你抵挡危险。”
“可我是警察。”
看着柏珊一脸认真,凌庸心头一暖,露出了更灿烂的笑容。“有没有兴趣跟我?”
“跟你?”柏珊眼前一亮。毕业后,她唯一的梦想就是与凌庸一组。刑警队纪律严明,同组警员不允许恋爱。柏珊清楚自己没机会,她只想能离凌庸近些。
“我们组小崔前些日子调走了,正好缺一个人。不过不是内勤,估计你会辛苦……”
“我愿意。”柏珊高兴得差一点跳起来。“我愿意,我愿意。”
“你愿意干什么呀?”另一个声音出现,给柏珊浇了一盆冷水。一身小西装打扮的游心恋站在街口,向两人微笑着打招呼。凌庸快步上前,落柏珊在后。“不是要和游叔烧纸吗?”
游心恋晃了晃手中的女式办公包,面带倦意地说:“刚下班。老爸说不让我去了,我就来找你咯。咱们是回家,还是吃饭去?”
“你们……住一起了?”柏珊顿觉嗓子里赌了一块大馒头。
凌庸不好意思地说:“嘿,是呀。你没吃饭吧?不如咱们一起去吃个饭?”
“我减肥,先走啦,明天见。”柏珊招了辆出租车,像个逃兵般落荒而逃。
游心恋轻轻牵着凌庸,靠在他身上,慵懒地说:“小三走了,还不陪正房?”
“说啥呢,你别老这么叫她,万一哪天说漏了怪不好的。”
游心恋拍了下凌庸前胸,嘲笑道:“我说大侦探,你最近长了不少肉嘛,比柏珊都丰满了。”凌庸拥着他走,“看来女人呐,吃起醋来是没玩没了。”
“这也能怪我?”游心恋咬着凌庸耳朵说,“咱俩第一次的时候,是谁打电话来破坏气氛的?”凌庸心里一沉,停下脚步指着后面。“当时打电话的不是柏珊,她正在这个地方抱着同学哭呢。”
游心恋表情严肃起来,抿着嘴说:“你答应我,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不希望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冰冷世界。”凌庸紧紧抱着她说:“放心,你刚才摸的都是肌肉,只有我打歹徒的份儿,他们伤不了我。而且你更要放心的是,我和柏珊真的没什么。”
“行啦,女人的事你就别打包票了。”游心恋推开凌庸,调皮地跑着。凌庸无奈地摇了摇头,边追着她边诉说一天的辛苦。没跑出十几米,游心恋忽然向前一仰,摔了个大马趴。凌庸急坏了眼,颠颠跑过去扶。游心恋揉着膝盖,委屈地看着凌庸。
“笨,平地摔跤。”凌庸掸了掸她身上的土。游心恋哼道:“是我的错吗?是有人乱丢垃圾!”凌庸回头一瞧,路边垃圾箱旁果然有一个黑色垃圾袋。“谁这么没有公德心。”凌庸走过去刚提起垃圾袋,瞬间就扔了回去。
“干嘛?扎到手了?”游心恋站了起来,关切地问道。凌庸却制止她向前走,“别过来。”
“幼稚。装神弄鬼多少次了,走啦去吃饭。”游心恋一个大步迈向前,捡起垃圾袋就要扔。垃圾袋有点儿沉,外表湿腻腻的,不时还飘出来恶臭。游心恋下意识地松手,垃圾袋又掉了下来。
袋口松开,这颗血淋淋的人头滚了出来。
啊——
半个小时后,这颗人头被摆在白天添的面前。“女性,根据牙齿磨损的程度判断,她应该在50岁左右。”
“你手里还有外科医生的资料吧?”曹天磊站在她身后,焦急地询问。白天添回道:“对比过了,和外科医生用的不是同一种刀具。这颗头颅是被锯齿类工具切下,创口表面有痕迹。”
“锯?”凌庸也在她身后现了身。“不可能,这不可能呀?去年外科医生杀了三个人后消失。根据他作案习惯判断,上一个受害人也就是第九名受害人的生日就在上周,这应该是第十名受害人呀。”
白天添转头盯着他,“你在等受害人出现?”
“你不太了解情况。自从吴爱佳妈妈去世后,我们抓紧了侦讯,锁定了外科医生同伙王明,可是他却在宿舍里自杀了,线索就完全断了。去年,外科医生又杀了三人,可这回他做的很谨慎,完全没留下任何线索。”提起外科医生,曹天磊沮丧至极。他与许多穷凶极恶的歹徒交锋过,但却拿外科医生毫无办法——外科医生的冷静与专业令人发指。
“你们在等他犯错。”白天添很不甘心,却只能表示理解。作为法医,除了尽力替死者说话外,她做不了其他的。凌庸把外科医生比作当代的开膛手杰克,这让白天添很不舒服。
开膛手杰克是活跃在19世纪末伦敦的连环杀手。他残忍地将五名妇女开膛破肚,随后趁着重重雾气消失。再杀死最后一名被害人玛莉·珍·凯莉后,他销声匿迹,从此不见踪影。白天添不想外科医生逃脱法律制裁,她也相信曹天磊一定能抓住他。
凌庸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把验尸房留给了他们。走廊上,一个白白胖胖梳着分头的男人吸引了凌庸的注意力。“你迷路了吗?”
那人看了看凌庸,擦了擦胖脸上不知是油是汗的液体,小心翼翼地问:“请问验尸房怎么走?”
“你有什么事?”
“哦,我是新来的法医,过来报道。”
“你不是。”
“哈?你说什么?”那人紧张地退后一步。凌庸则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胳膊。“你的手刚才一直在不自觉地抖动,和我交谈不到一分种,你眨眼将近三十次,证明了你有多动症,根本没办法从事法医这个职业。”凌庸掰开那人手掌。“手掌太粗,不但有茧子,还有疤痕,更像从事体力劳动。”
那人紧张地看着凌庸,突然笑了出来。他的手停止了抖动,眼睛也不在眨了。他敏捷地一翻手腕,挣脱了凌庸的束缚。大手变成握手姿势,递到凌庸面前:“果然名不虚传,你好凌庸,我是联合特情办公室主任,马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