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四年前
在凌庸眼中,马超是神一样的存在。警校时代,凌庸听说过马超的事迹。他人送外号“鬼见愁”,罪犯和警察都不愿碰见他。经办案子不多,但每一起都能轰动业内,有不少还是黑警腐败。
“你就是马超?”凌庸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胖子,把证件还了回去。没想到,传说中的人物竟然长得如此亲民。马超笑了,露出令人生厌的笑容。看着这张奸臣般的笑脸,凌庸从小的幻想瞬间破灭。
“你小子挺聪明的。”马超拍了拍他肩膀。“当年你从警校毕业,我查点儿就要了你。”
“证明你不是很需要我。”
“有意思。”马超很欣赏凌庸的直率。“现在我需要你了。”
“挖墙脚?杭局知道吗?”
马超点点头:“当然,否则我怎么知道你在这儿。”他看了眼验尸房,阴着脸低声问:“外科医生的最新受害人?”
“还没确定。”凌庸对马超产生了莫名的抗拒感。他终于理解同僚们对这个胖子的感受了。马超好似没察觉他的抗拒,继续说:“我准备办一件大案子,需要你的协助。我跟杭局打招呼了,他同意我借走你几个月。”
“借走几个月?为什么?”
“D市,详细情况不能说,但我保证会给你的履历亮色。”
凌庸大概能猜出马超的话外音。他是六亲不认的鬼见愁,D市又是出了名的腐败。不过,凌庸没兴趣跟他搅在一起。他回绝道:“现在案子正在关键时期,我也走不开。”
“据我所知,你们在外科医生案上没有任何进展。”
“那我也不能逃跑。”
马超停了一下,好像在考虑怎样反驳凌庸。他带着令人生厌的笑容,说:“调查外科医生的案子,今年是第四年了吧?里面的死者应该是第十位了。拖了这么久都没有破,甚至连一个嫌疑人都没抓住,为什么上面还没有派专案组下来?”
马超说到凌庸心坎里了。为什么上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你替我们挡住了?”马超笑着摆了摆手,说:“谈不上挡。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紧接着,他拉住凌庸胳膊,低声耳语道:“但是今天这个案子影响太大,在警局门口的大路上抛尸,这是在向警队挑衅。杭局跟我说了,你女朋友收到过威胁信,这个死者又是她发现的。她现在需要一个安全的环境来避避风头,不是吗?。”
“所以我更不能走。”凌庸用另一只手拿开马超的肥手,轻轻地放了回去,坚定地拒绝了这位传奇人物的邀约。马超叹了口气,拿了张名片塞进他手里:“年轻人,永远不要把话说死。”刚走到楼梯间,马超回头又说了句:“什么样的敌人最可怕?”
凌庸歪着头,琢磨着前辈的意图。“看不见的敌人?”
“错,是身边的敌人。”望着马超背影消失在楼梯间,凌庸看了看名片,单手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警察当成马超这样,连身边的人都怀疑,真不知道是不是可悲。
警方在全市进行地毯式搜索,在其他街道的垃圾箱里找到了被害人剩余残肢。曹天磊在全国失踪人口档案库里,找到了与死者体貌特征相符的失踪人口。
“马萍,53岁,昆山中学语文老师。”曹天磊操作着幻灯片,视线转移到凌庸身上。“你有印象吗?”
凌庸紧紧地盯着大屏幕,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昆山中学是凌庸母校,马萍是他的语文老师。他上学时,偏科语文,马萍很照顾他。他母亲出事后,凌庸前几个晚上是在他们家度过的。“我记得她老公也是老师。”
“前年癌症去世了,唯一的女儿常年在美国工作,报失踪的是学校同事。”曹天磊简单汇报后,把话语权交还杭平。
杭平咳嗽一声,枯瘦的身躯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看他眼袋深重,这两天睡眠肯定不好。“天磊,凌庸,把你们手头的资料整理一下,详细写一份阶段性案件总结,明天都交到我办公室。”
杭平的意思很明确,两位青年才俊要交出案子。凌庸眉头紧锁没应声,曹天磊把头转向游志刚,难道是他在背后搞鬼。“杭局,临阵换帅是大忌。”游志刚毫无顾忌地说。“去年你说我过于投入,把我换了。今天你要换他们,得有个充分的理由。更何况,队里也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了。”
“队里当然不会有。”杭平抬起头看着几个手下,眼神里尽是焦虑。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甩给了游志刚。文件是上级单位下发的通知,大概内容是因为外科医生案迟迟不能告破,对警队声誉造成了极坏的影响,造成了社会不稳定因素。上级决定派遣专案组进行调查。“专案组明天进驻,据说找了一个了解咱们的人来辅助。”
凌庸明白,这个人选至关重要,游心恋频频被威胁,他一定要进入专案组。然而还没等他开口,会议室的门被敲开了。柏珊穿着一身警服,笔直地站在门口,敬了个礼。
“柏珊报道。”
杭平把头转向凌庸。“咱们队里却一个人,我看了几分人事档案。柏珊在咱队里实习过,也跟过你,我想把她收编,你们有意见吗?”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摇了摇头。杭平继续说:“我让柏珊去专案组帮忙。”
“可是……”凌庸和曹天磊刚要发表意见,便被杭平拦了回来。他解释说:“咱们A市从来没出现过像外科医生这种手法老道、反侦察能力出众的凶手。我能理解你们办案的苦衷,可是,外来的专案组未必理解。到时候他们责备起来,你们三个大老爷们受得了吗?”
连老带少三位刑警此时没了话。论业务能力,他们仨自然是不遑多让。可要是说政治手腕,谁也比不过杭平。也正是如此,他们才得以在杭平的保护下,全身心投入到日常工作中来。
最后,凌庸不甘心地问了句:“是不是马超带队。”杭平摇头否定,并把柏珊单独留了下来。临走前,凌庸发现柏珊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
刚出会议室,桌上的座机就响了。凌庸接起来,是门卫的声音:“凌庸,外面有一个曾轩找你。”
这个名字好熟。凌庸想了半天才记起来,是那个天道医院的院长,去年他和游志刚曾经拜访过他。也正是在天道医院里,他和游志刚爆发了相识以来第一次争吵。虽然两人日后对此事绝口不提,但凌庸清楚,他们之间留下了一道裂痕。不大,却无法复原。
曹天磊也听见了曾轩的名字:“天道医院的曾轩。我记得咱们排查过他,已经没有嫌疑。难不成过来自首?”凌庸苦笑道:“别做梦了。这人虽然是医生,却是典型的生意人,从来不做吃亏的买卖。”
“如果他真是来提供线索的,那应该让柏珊接待了吧?”曹天磊一想到被调离案子,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凌庸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没想到曹天磊你也有这么懂规矩的一天?”两人相视一笑,一起跑向电梯口。
干等了两趟,曾轩才抱着一个大纸箱,吃力地蹭了进来。他没想到凌庸在等他,碰见时吓了一跳,眼神跳动闪烁着一丝恐惧。“凌警官,打扰您了。”
“你有什么事吗?”凌庸的注意力被曾轩怀中的纸箱子吸引。曾轩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生怕凌庸抢箱子似的,“凌警官,能不能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谈谈?”他看了眼曹天磊,补充道:“单独。”
“来,我带你去会议室。”凌庸推着曾轩进了会议室。他向曹天了做了个眼神,两人心领神会。
曾轩额头冒着汗,把箱子放在会议室桌子上。看得出箱子很沉,而曾轩是一路抱着它上来的。凌庸回答:“这箱子里装的什么?保卫检查过了吗?怎么就放你进来了。”
曾轩笑了出来。“瞧你说的,难不成把我当作恐怖分子了。”他拆开箱子,里面整齐地摆放着真空袋包装的手术刀。凌庸认出这是去年认定的外科医生使用的凶器,只不过这些是同一型号的其他产品。
“您和那位老警官拜访过我们医院,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曾轩的客气让凌庸有点别扭。曾轩看上去将近五十,怎么也不能对凌庸使用敬称。凌庸说:“您叫我凌庸就行。进来这么长时间,您还没说来干嘛了。”凌庸摸着手表,装作随时会下逐客令的样子。
“我记得上次来您说过,凶器很有可能是我们医院的进口手术刀。所以我就让手下把所以手术刀都召回了。除了我们医生自己用的,还有一些交流项目时赠送给其他医院的。”
凌庸恍然大悟,他拍了拍箱子,苦笑道:“为什么现在才给我们?”
“这种刀很昂贵,所以几乎每一把刀我们都做了实名登记。在收回的时候,我让他们逐个与登记名单比对,然后找出缺失手术刀的医生。整个过程耗时时间较长,我又经常不在国内。这不今天刚回来,听说又出事了,所以就赶忙把这箱子拿过来了。”
凌庸点了点头,对曾轩多了一分敬意。这办法凌庸也想过,当初和医院采购人员也建议过,可是他们当然不肯干如此费力的额外工作。他曾闪过找曾轩沟通的念头,但当时他判断曾轩此人虚情假意,不一定肯帮这个忙。现在看来,倒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送走曾轩,凌庸抱着箱子跑到隔壁房。原来,曹天磊正躲在这里,录下了刚才曾轩说的所有事。他眼中闪着光,兴奋地问:“有戏吗?”
“当然。”凌庸拍拍箱子,“我现在终于知道外科医生为什么把凶器换成锯了,因为他惯用的刀被曾轩收了回来。”
曹天磊惊道:“外科医生就在天道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