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六年前
老法医沈国振靠在椅子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冰冷的尸检台,不时叹着气。
“沈头,要是累就去休息,我来写报告。”
看着越来越懂事的白天添,沈国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拉了一把椅子到身边,“聊聊天。”
白天添一脸狐疑地坐在他身边,“您有事找我?”
“没事,能有啥事。”沈国振一脸疲惫,“我快退休了,你又这么能干,也算是后继有人。”
白天添腼腆地笑了,“您资历深,专业领域无人能及。我听凌庸他们说,有几个案子都没出这里就被您给破获了。”
沈国振摆摆手,“别听那小子胡说,我没那么厉害。应该说,是那些凶手太笨,留下的线索太多。”
“那这个外科医生留下什么线索吗?”
沈国振叹了口气,低头摸着手上的老茧。“干了三十多年,什么凶手没见过。他们早晚会露出破绽的。”
白天添似乎读出了失落,“外科医生真那么厉害?”
沈国振抬起头,“我问你,你觉得什么样的凶手最难抓?”
白天添低头沉思,脑海中不断翻阅处理过的案例。“双商高。高智商、高情商罪犯,具有反侦察能力,并且吃苦耐劳,甘愿忍受寂寞。”
“还是警察视角看问题。你说的这些,都是逃避追捕必备的素质。”沈国振点了点太阳穴,“假如说我今天出门,遇到了一个过路的游客,他跟我无冤无仇,甚至素不相识,却一枪毙了我。周围没有监控和目击者,你们又找不到凶器。这案子要怎么破?”
白天添恍然大悟,“无差别杀人?”
“不仅是无差别,还要具有反@社@会@人格。”沈国振走到文件柜,抽出了外科医生犯下的所有罪案。“外科医生是经典案例。”
白天添接过一个卷宗,是吴爱佳妈妈李雯的。她没有翻开,她不想在重复别人的痛苦。“我宁愿少一些这种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经典案例。”
沈国振微笑着,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卷宗,放在桌子上。“昨天凌庸说要重新整理一下所有的尸检报告,寻找所有有可能的手术刀痕迹。”
白天添立刻拒绝,“这不可能。他不是不知道尸体的状况,都称那样了让咱们怎么找刀口。”
沈国振眼里含笑地看着白天添,故意逗她说:“怎么我一提起凌庸,你就那么大火气?不会是因爱生恨了吧?”
“您说什么呢?就那个小流氓,我才看不上呢。”白天添一脸嫌弃。沈国振立刻判断道:“那就是曹天磊了。每天中午我都能看见,凌庸那辆警车接你吃饭。既然你这么讨厌凌庸,那肯定就是曹天磊。”
白天添瞪着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国振,“沈头,你每天都监视我?好三八呀。”
“哎,什么叫三八!”沈国振瞪了眼白天添,“我是为你把把关。曹天磊做事稳重,人也厚道,我看可以。”
“那凌庸呢?”
沈国振一怔,“你不知道凌庸的身世?”
“我知道呀。”白天添满不在乎,“他母亲是‘红衣女鬼’,他经常当段子说。”沈国振很不满意白天添的粗神经,“‘红衣女鬼’是我接手的第一个连环杀手,她具有非常明显的反@社@会@人格,高攻击性,缺乏羞耻感和同理心,并且还经常出现幻觉。我一直坚信,这种病会随基因遗传的。”
“遗传?”白天添回想起凌庸平日一举一动,“没有吧,我感觉他除了脑子里鬼点子多,也没什么特别神经质的地方。”
“总之,你一定要看着点儿他。我对他是不放心的。”沈国振绷着脸,看上去很像门神。白天添噗嗤一笑,“知道了!这样吧,如果凌庸遗传成了连环杀手,我让曹天磊手刃了他。”
冷不丁地电话铃响起,打断了新老两代法医的谈心。沈国振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下了免提:“催什么催,催什么催,全市就你们一组人办案嘛?还是说我们只为你们服务?”
白天添强忍着不笑出声,她最喜欢看沈国振训斥那两个难兄难弟了。“呃,沈老师,干嘛那么大火气,让小白给你备着点儿藿香正气水吧。”凌庸依旧戏谑着,完全不把沈国振的呵斥当回事。
“你叫谁小白呢!”
“我去,你们能不能改改免提这个毛病。”
“有话快说,我们忙着呢。”白天添摊开了卷宗。虽然嘴上不愿意,但她心里很希望曹天磊能尽快抓住外科医生。
“就是知道你们忙,所以给你们带来点儿便利。”凌庸得意地说,“根据我对连环杀手的研究,或者说,对我妈的研究。咦,这句话听上去好像骂街。嗯,不管了,我想说的是,你们可以把检查重点放在前三具尸体上。杀人这种事,也是熟能生巧。也许他在前几次动手时,会留下一些线索。撂了,祝你们加班愉快。”
“我靠,他没准真是一个大变态!”白天添愤怒地按下免提键,却发现沈国振面色苍白,手扶额头。
“沈头?你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头晕,估计是低血糖。”沈国振摇了摇头,“我抽屉里有巧克……”
刚迈出一步,沈国振就倒下了,永远地倒下了。
他的葬礼在一个星期后举行。作为他生前最后一位徒弟,白天添身袭黑衣,安静地站在亲属队伍最后一排。
曹天磊悄悄走到她身后,低声说:“节哀。”白天添听声音就知道是他,也没回头,只是象征性点了下头。曹天磊继续:“这么健康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我应该有察觉。”白天添自责道,“脑淤血也不是突然就犯的。天天加班,他总说头晕。我还买了他最爱吃的红烧肉,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曹天磊上前一步,大手搭在白天添肩上,“这不是你的责任。”
“那天凌庸要的报告,沈头一天没出屋,硬是找到了一处新发现。当时他已经察觉自己有问题了,所以凌庸打电话来,他没第一时间告诉他。”白天添越说越气,最后哭了出来。“凌庸也不说过来拜祭一下沈头。”
“你也知道,他得到线索就像警犬嗅到……”
“你要是再替他说话,就别理我了。”
哄女孩还是凌庸在行,他教过曹天磊一手,女孩生气的时候,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陪着她,千万别说一些没有营养的安慰话。曹天磊照方抓药,默默地站在她身后。
……
“小凌,你也得懂一点儿人情世故,今天全刑警队的人都去参加老沈的葬礼,你却把我拽出来,干嘛呀?”坐在副驾驶的游志刚一脸埋怨。他和沈国振虽然相差十几岁,但却是老相识。老沈突然病逝,对他打击很大。
“我知道,但与其站在那看他入土,我更希望完成他手头最后一项工作。”凌庸没有了平日里的幽默,多了一分认真。
“老沈找到什么了?”
凌庸从驾驶座下拿出一份报告,“外科医生的纰漏。老沈在第一具尸体的残骸里,找到了一个细小的钢结构碎片。”
游志刚阅读着报告,上面附有一张照片,那块钢结构碎片成三角状,看上去和米粒一般大小。“这是啥?”
“柳叶刀的尖端。”凌庸发动汽车,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杀害第一个被害人时,外科医生使用的是柳叶刀,这种刀又薄又脆,碰触骨头时容易折断。这个碎片就是残留在受害人的骨缝里。”
“你查到来源了?”
“这个变态的好运到头了!”凌庸紧握着方向盘,“我去医科大学请相关人员查了下,这种刀从英国进口,入境有详细记录。A市各医院只有一家采购了此种刀具。”
“哪家?”
“天道医院。”凌庸想起了一个人,“碰巧,我认识一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