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婵和苏氏娘两两相扶着就近找了一家郎中所,孟家村的郎中所几乎都不挂牌,因为村里人都各自知道哪家的谁谁谁是会治病的郎中,那郎中所跟家里头的布置并无二致。
苏小婵找的这家郎中村里头都称之“冯中工”,“冯”是这郎中的名,“中工”的意思指其医术不好不坏,一般般,苏小婵管不得他医术如何精良,能让她们不死便成,便求着冯中工赶紧给止了伤口定好腿骨。
所谓医术仁心,冯中工医术不甚精良,心地却是好的,一见她娘俩伤成那样,也不多问便了药膏仔仔细细地治了,末了,才问:“姑娘看着好一般眼熟,你是?”
苏小婵不敢欺瞒,回答:“我是苏小婵,她是我娘。”
冯中工听了立马变了脸色,心下暗称不妙,这前几日郎中馆已经发下话来不得救治苏氏母女二人,这下可好,他一声不吭地就把人给治了,被郎中馆领头晓了,还不得怎样处置呢。
原来孟村郎中所并非私业,所有郎中所都归于郎中馆所管,而郎中馆却是这族村的一个公有机构,族长孟也维便是他们的最大领导。
冯中工一想这事儿不妙,但又不知如何处理,且不能放走苏氏母女,便说道:“你们且先休息片刻,我去拿些药材,你们带回去每日煎着吃。”
苏小婵也未想得太多,只觉冯中工为人极其善良,于是道了谢,说:“不知这些要多少诊金,我们怕是负担不起。”
冯中工摆摆手,他还敢想诊金么,能不惹祸就不错了,“不必了不必了。”说着往后屋去。
去了有好些时候,再来的时候,哪有什么药材之类的,倒是来了几个粗壮汉子,把她俩给锁了起来。
冯中工苦颜道:“请两位实在见谅,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郎中,如今犯了大错,想来还是将功补过的好,你们也别害怕,我只是把你们送到郎中馆付领头那里,至于怎么处就看付领头了。”
饶是苏小婵这么好性子的人不觉也是一头晕大,感觉这一朝穿越实在流年不利,到哪儿哪儿都是墙头死巷,心中呜呼哀哉一回,也不敢奢望有什么大神金手指来救她一回了。
被捆到郎中馆处,无甚豪华修饬,也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土楼,却是宽敞明亮了许多,那付领头是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目光沉稳,举止从容,倒像是个做领头的。
可是更让苏小婵惊诧的是付领头身旁那位身着滚饰领边白底花样纹开襟衫的美艳女子,那眼神竟像是要望穿了她似的一笑到底。
“你就是苏小婵苏姑娘?”美艳女子用一指丹蔻挑起苏小蝉的下巴,眯笑着眼问她。
一阵冷汗由不得从苏小婵背后冒出,她点了点头。
美艳女子突然面色转冷,恨恨地甩下手指,骂道:“贱货儿,居然敢敷衍本夫人,我问你,孟尔塞的那种桑苗种是不是你带人去摘回来的?”
苏小婵又点了点头。
美艳女子眯起眼细细打量她,“你……真的能养野蚕?”
苏小婵依然点点头。
美艳女子想了一会儿,说:“那好,付领头,你放了她罢,我要带她回去。”
付领头问道:“那她娘呢?”
美艳女子扫了苏氏娘一眼,一见她的相貌,尽管受了伤又似营养不良的样子,却依然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爱上哪儿上哪儿。”
这出现在郎中馆的美艳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这几日让家中强货儿日日盯着苏小蝉的孟莞欣,刚才嘴里的“贱货儿”指的就是强货儿,一得知苏小蝉为孟尔塞上山去采苗,没把强货儿好一顿打。
这会儿领着七荤八素的苏小蝉回到家里头,没往自个儿屋里去,倒先着人去唤了婆婆出来,婆婆是仙去公公的妻,公公去的早,只娶了这一房,婆婆的来历没啥要紧,只知未出阁前闺名知雨,颇有点知晴知雨的意思,本来算定嫁了二房嫡子孟也仕,族长夫人跑不掉,哪知人算不如天算,人一死,煮熟的鸭子飞了。
二房老夫人知雨婆婆年届四十五,依旧神情气爽,平日里不大出门也不惹事非,性喜一人待在家里读些禅经什么的,所以虽未天命之年,却似比天命之年更知天命。
这一见嫡媳妇领了个脏兮兮又病怏怏的丫头回来,老眼也不多瞧,只问道:“莞欣有何事啊?”
孟莞欣这辈子佩服的人里头,婆婆得排上第一位,虽嫁进来没多久,但这朝夕相处的,就凭着婆婆这一身散发出来的神气,都让她不得不好好孝敬她,每回见了婆婆,脸上必是笑吟吟的,“婆婆,记得上回我跟您说的苏小蝉不,她没死,儿媳给带回来了。”
知雨老夫人微地瞄过苏小蝉一眼,略颦了眉不悦道:“儿媳啊,凡事不落人口实,你这样大摇大摆领了人回来,这让婆婆以后耳根必不得清静啊。”
孟莞欣一听便明了她的意思,心怪自己疏忽大意,怎地人前人后地就把她往家里带,族长可是明白发了话不留一点余地于她母女俩的,这要传进了族长耳里,不明摆着要和他作对吗?
“儿媳一时糊涂,给婆婆惹了麻烦。”孟莞欣这个歉道得真心诚意。
知雨老夫人叹口气,“罢了罢了,人都领回来了,该说的让他们说去吧。丫头,你过来。”喊的是苏小婵。
苏小婵依言走了过去。
知雨老夫人拉了她的手,瞧她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眼里不禁多了份疼惜,问道:“丫头,告诉婆婆,你咋地从山上下来的?”好一番寒暄,亲近得让人几乎落泪,不过这称呼似乎有些乱,又是丫头又是婆婆的,可一旁听在耳里的孟莞欣却毫不在意。
苏小婵也看得出这老夫人有几分手段,便把原委都说了一遍。
知雨老夫人低声叹息,又是一番细心抚慰,然后问道:“丫头可真懂得如何野蚕变家蚕?”
苏小蝉只是简简单单说了一个“会”字,不无其他言语。
谁知知雨老夫人却唠起了曾经过往,“咱这窑湾乡虽被分成几个姓村,但好歹咱孟家村也落了户好几百年,我是知晓西陵乃是曾经蚕女鼻祖嫘祖之乡,嫘祖历经千辛万苦将野蚕养在家里,又教乡民如何养蚕致富,可到了如今这一家业却已失传,未曾想今日竟来了一个似嫘祖一般的好女子人物,这天杀的,怎舍得把你推下了山去喂豺狼虎豹?”
苏小婵闻言也情不自禁地抿嘴笑笑:“老夫人这样说我,我太惭愧了,着实我什么都做不了。”
“谁说你啥都做不了,老婆子我说你能做就能做,别人说的做的你甭去管,只管听婆婆的,婆婆这就去给你做保,让你在这村子里好生过活,要种桑养蚕啥的,婆婆给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