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千般面孔中,有一张是被众人熟知的、用心、用眼、用鼻子、甚至用皮肤就能分辨出来的熟脸——痛苦!
——《西风札记·错爱》
“姐姐,这个‘人’字,我总写不好!”怯颜又甩了笔,有些赌气的噘嘴。
我只呵呵一笑道:“写字便是这样,笔划越是简单的字却是越难写好……不过肯定难不倒我们怯颜。”
我拿出手帕,要给怯颜擦擦脸上的墨迹,但看清手里的帕子之后,却住了手。这帕子是今日南归给我让我清洗的,若是粘了墨迹洗不掉,可不是……想到他那张打趣的脸,桀骜不驯,游戏人间的表情,我真是不甘!
他居然应承我,每月都带我吃“嫦娥醉仙”,呵呵……让我多洗一些帕子,我也没什么意见!反正……他是个败家子!
“姐姐,这帕子是男子用的样式,怎么姐姐用这个?”怯颜好奇的问我,我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已经忘记追究这问题,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又拿起笔……
哎,我给她摹的字,如今也是不人不鬼了!
我只得拿了一根细豪,蘸了墨,铺开另一张纸,在上头写下:
满目山河空念远
落花风雨更伤春
不如怜取眼前人
怯颜欢喜的很:“姐姐,你写的字可真好看!”她看了半日,又拿了笔在边上细细的临摹,那样子居然还是十二万分的认真,已经深夜,灯也是昏黄的,她还不肯睡,偏要在明日天明之前,将这几句练好!
不如怜取眼前人,我只是希望,无夜能够善待这样的怯颜,将这颗对他毫无保留的心,细细的捧起,珍惜呵护。
今日是月圆,是以深夜也并不是很暗。
天上的月,园的,也是冷的,静静的洒下一片清光,使整个院子素裹了一层银妆。快冬至了,早已没有了夏日的蝉鸣了了,游廊边上,只剩娘亲种的几盏雏菊,这时候也安静的呆在月光下,吸收这月色光华。
咦?
深秋绕篱盏菊沉,竟见佳人踏月而去……
那如柳扶风的身段,是娘亲不错,这么晚,她去哪里?
想起前几**们遇到的凶险,我心里一惊,已经顾不得是不是太晚,也忘了交代怯颜一声,急急的出了房门,去叫无夜。
怯颜也没喊我,如今她的全副身心,已经被绑在了那几个字上,哪里还见得到窗外俗事。
娘亲这样深夜出门,是因为那一封信笺?
太晚了,可是十分危险的,我一个女子,也不能跟在她身后保护,只能去寻无夜,如今大哥做了御林军统领,忙的三天两头不见人,现在无夜是唯一能找的人。
娘亲的旧事,虽然我有些好奇,可是娘亲不想说,我做女儿的也不该去探寻,挖出她的伤心事,与谁都没有好处。可今天夜里我又不能不跟着,放无夜一个人跟着我更是不放心的,他可是刺客出身的江湖浪子。
娘亲出门也是小心留意的,门口有个陌生人来接,引她拐了好几条街,终于进了一条巷子,在城北临济路的一处宅子门前停了,只敲了两声门,里面好像已经有人在等,立刻开了门,娘一闪身进了门内。
这家只是一个小户人家,房子有些陈旧,可是收拾的还算干净,院里居然也摆了好些盘雏菊,都是娘喜欢的种类。
该是旧友了!
我同无夜如今正躲在这家的屋顶。因我穿了一袭白衣,情急之下也没来得及更换,无夜说白衣在月色下更容易被发觉,花言巧语骗我,如今我正被他牢牢得裹在了怀里。
他大概是做刺客上了瘾,居然从来都穿一身黑色,在这夜里,小小得我被他裹在怀里,刚好淹没在黑暗中。
“隐玉夜深不觉凉,相携月下揽菊香——果然是赏月的好时机!”玉,便是说我这一袭白,夜深,是说他那一身墨黑,这无赖,躲在上头还说轻佻话,不怕被人听见?
我用手肘顶了他一记,果然听他闷哼一声!
该!
谁知他却吃吃笑起来……
我正待发怒,却见娘亲从这宅子的一扇门里奔出来,跌跌撞撞的,仿佛是受了欺负。我忍不住要下去帮忙,谁知被这无夜一把搂紧,不让我动弹。
“十四年了,你为何还是这样?”我听娘亲压低声音泣道,话语里满满的含了幽怨。
“稚兰!稚兰!当年我们说好一起走的,你为何自己一个人走了?”从那房里出来一个人追着娘亲,然后从背后一把抱住她,喃喃道:“你好狠心,一个人走了,撇下我一个空空的皮囊在这个牢笼里受罪,可知道我这十几年,都在找你,都在想你,都在念你啊!”
在朗朗月色下,我瞧见居然是一个体态修长削瘦的中年男子,样貌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一举手一投足,仿佛有浑然天成的优雅。
“连阡,你别这样,我们……”
“稚兰,兰儿,你知不知道这么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好几次!好几次我想就醉死算了……”
“连阡,别这样,会毁了你的,你是那么优秀,那么……”
“毁了?……呵呵……你走了,我就已经毁了!什么惊世文采,什么诗画双绝!只有我知道,我已经是一个没了灵魂的躯壳了!这世间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一场笑话!于我来说,没有你,什么都已经毁了!”那男子忽然哈哈大笑,却是生无可恋,伤到极处,悲极反笑了……
我已经失去了一身的力气,只静静的听他们说话……在我眼里,十几年了,爹娘是那么相亲相爱的一对,只慕鸳鸯不慕仙的一对神仙眷侣!
如今见到娘居然与这个男人……
而且还是旧情!
连阡……连阡……这男子,居然是那日王妃寿诞,却一直没有出现的平鹿王爷。
难怪他不出现……
原来是不爱,便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