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孩子，还是要大人？
作为一名医者，我问过很多濒临死亡的产妇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是一个母亲最不希望面对的最残酷、最无法选择的两难。
宫外，十中有九会选择孩子，剩一个被痛苦折磨的昏迷不醒。
宫里，恰好相反……
王后和母亲——就像权力与感情，这是两种完全对立的、互不相容的身份和宿命！所以我并不意外阮王后的选择，作为一个王后，这个问题只有一个正确答案。
我有一点是错误的，她并不自私，她并不是不爱儿子……事实恰恰相反，阮王后爱她的儿子胜过一切，也胜过她自己的生命……正因为如此，她变得勇敢……爱他，就不让他继续受苦，做的尤其惨烈和彻底。
她知道，王后没有了……
留下儿子，也只有一个‘死’字，作为饱受折磨夭折之后，小小墓碑上的唯一墓志铭！
——《西风札记·另一种爱》
阮王后幽幽转醒，终于听清我说的话，她睁大眼睛看着我双手托在掌心的小小的、浑身青紫的婴儿……伸手要抱，被我推开……
我退开两步，给婴儿刺了几个穴位，一手倒提婴儿的脚，一手在他背后轻轻按摩几下，再用力朝他**拍下一掌……身边一个宫女机警的用毛巾捂住了小王子的嘴，掩下了他来到这个世间，第一声属于生命的喜悦嚎啕……
外头的任何人都听不到，但阮王后能听到……她的眼睛瞪大如牛铃，几乎要喷出血来，看着我给嚎啕的婴儿塞下一粒药丸，将他弄昏……
“你做了什么？给我孩子……”她爆发呼喊，极其惨烈。
我一脸无所谓的将昏迷的婴儿递给她，她紧紧的抱住，感受到孩子平缓的呼吸，一脸防备的盯着我，再不肯放手！
“做一笔交易……”我在一旁抱胸道。
“你滚……来人！”
“你随便叫，横竖我有小王子陪葬，不会寂寞！”
阮王后抬头看我一眼，再看孩子一眼，最终咬牙道：“你给他吃了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感受到了你的儿子身体的脆弱吗，感觉到他急促的却并不怎么有力的心跳吗？他现在没死，但他已经开始在慢慢衰竭……”我凑上前要伸手摸孩子浓黑的粘腻胎发，阮王后瑟缩的往后退了退。
我摇头道：“你抱的太紧了，孩子真可怜！而且……你总归有睡着的时候！”
“为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说过让他做太子的！”阮王后放松了怀抱，却仍然对我加紧防备，有些愤怒道。
我点点头道：“本来是的，不过……我害怕大王子和二王子的厄运，有一天会降临到孪儿头上，我不得不改变计划……我也总会有‘睡着’的时候……”
“你到底想怎么样？”阮王后又收紧了双臂抱着孩子。
“你儿子的心跳越来越微弱了……给我吧！让我救他……”
阮王后头摇的如波浪鼓。
“行，看来你真不想他死，多好，这意味着你一定会答应我们的交易……”
“是什么？”
我一点一点弯腰，双手撑在床上，凑近她的脸道：“你记住，你生了个死胎……你也不能再生育了，所以三王子孪儿是你唯一的儿子，他将是太子……将来的西凉国国王，他有一个十分疼爱她的母后……十分疼爱他……你记住了吗？”
“不，我的孩子没死……他还活着！”
我用沙哑低沉的嗓音轻轻……慢慢……道：“他已经吃了我的药，一会儿就会死了……他的呼吸正在消失，他的身体会逐渐地冰冷……僵硬……空气中再也找不到一点小王子曾经生存过的痕迹……他再也无法长大，无法用柔软的小嘴和稚嫩的嗓音喊你‘母后’、‘母后’……”
我看着阮王后变得惊惶和恐惧的眼神，一字一顿厉声道：“你永远不要忘记，他是你杀死的，你亲口哀求我‘救你’……你抛弃了他！你牺牲了他！你杀死了他！你一辈子亏欠他……你多么自私，你是一个多么自私的‘母亲’，为了自己而杀死了他！”
“不……是你！你这个魔鬼……”阮王后的身体已经因颤抖而无力，咬牙切齿的伸手想把我撕碎。
我轻易扣住她的手腕，伸出手示意她将孩子给我，对她道：“只有我可以救他，他吃的是假死药，不过很不幸我没有解药，解药在宫外的某个人手里……你想让他活下来，让他长大，让他喊你一声‘妈妈’，只能把他交给我……你想听吗？妈妈……妈妈……妈妈……不是‘母后’，是天底下最纯洁的母子亲情，血肉相连的一声……妈妈……妈妈……”
阮王后受蛊惑般，松开了自己的怀抱，将孩子交给了我……我起身离开，两个宫女上前按住了她……
我对挣扎的她笑道：“你对他还有一些爱，这些爱成了我让他活命的唯一理由……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死，我要用你对他的歉疚和爱来钳制你，记住我们的交易，你只有一个儿子……孪儿！”
“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我不理会她，只抱着孩子，确认他已经没有了呼吸，身体温度很低但还有一些温暖，然后摸摸他还粘腻的、乌黑的湿发，将他包进软软的毛毯里，交给一旁的宫女吩咐道：“孩子是个死胎……给王和御医看过，送出去……哦！等等……”
“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你还我儿子……”阮王后挣扎不停，撕吼的声音被宫女抬手掩住。
我上前安抚她道：“我说了他不会死就不会死，你别逼我现在掐死他，他出了宫就能活过来，得到最好的医治……或者你现在想让他死……”
我示意宫女松开捂着她嘴巴的手，她果然不叫了，我抓起孩子的脚，给王后过目……
“你在做什么？”她声音小了些，挣扎虚脱的身体要来扑孩子，我推开她道：“记住这个胎记，以后方便你们母子相认……同时也记住，你如果对孪儿好，我会告诉你他的下落，如果你听话，我还会让你去看他……”
“真的？”阮王后一脸期待，立刻又失望的怀疑我话里的真实性。
“你只能选择信我！”我挥手让宫女将孩子带出去。
一个母亲没有了希望，是疯狂且仇恨的，不好控制，所以我一定要给她留下一些希望！
“再给我看一眼……”阮王后可怜兮兮的拉着我的手哀求。
我摇头挥手示意宫女退出去，掰开她攀在我手臂上的手道：“你不用拖延时间，没有用的……假死状态时间长了，不救醒，会变成真的。”
她立刻放手问“他不会有事吧！”
“得看你怎么做……”
阮王后点头如捣，右手伸出三指向天发誓道：“我一定会对孪儿好……视如己出，让他做太子……”
我不置可否道：“你累了……休息吧！”
阮王后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瞬间觉得最后一丝来自孩子的力量也变得全无，颓然的软倒在床上，由宫女服侍躺好，昏昏沉沉……但总强撑着不愿意陷入黑暗。
我知道她在等拓拨木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