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家各自有了一些机缘……我单纯的以为是命运的巧合,并十分自得的以为足够聪明抓住了幸运……
后来才明白,终极权力不在自己手里,机缘和幸运只是水月镜花。这样一个年代,连命都是掌权者施舍的,被我们抓住的机缘也只能成为终极‘权力’们下棋的一个筹码、或一个暗子!
——《西风札记·阴谋论》
我们一家,在太子太傅的热情招待下并没有多少不适,几日后,爹爹在大理寺得了官服官印和文书,也得了一座宅子,距离太保府只三条街。
时间总是能抚平一切,也让尚且单纯的我渐渐忘记了忐忑的心情。元安座城市只有四十年的历史,像个热情的年轻人,充满朝气的对每位外来者说——
你,就是这里的主人!
虽然这座城市的实际拥有者是当今皇帝,天朝第二任统治者——年约四十的太宗皇帝。
“一些洒扫工具……几方幔帐,可知道娘喜欢什么样式的?”大哥问我。
“简单爽洁一些的就好!”我道。
“好,这两个花瓶给我抱着吧!”他要抢走我拿走的唯一东西!我转身不给他,他也没那么敏捷能抢过去,现在的他可拎着扛着披着挂着一堆东西呢。
“很重的!”他夸张道。
“不会,你总不能让我什么都不提。”
“你是弱质女流,怎么能提重物?”他嚷嚷。
重物?才不足一斤的花瓶而已,大哥总是这样,用他自己的方式来娇宠我。
“放开我!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一声尖锐的喊叫,在嘈杂的街道上,仍然清晰的传入我的耳中。循声望去,却是几个富家公子模样的少年,围着中间一个小厮。再细看,原来不是小厮,而是个姑娘。虽然穿了一身小厮的衣裳,可帽子不知怎么掉了,此刻一头乌黑秀发,披散的垂在肩上,再看她眉目之间透着些许刚毅,是一个不让须眉的女子。
这姑娘的性子与怯颜的洒脱不羁倒是有几分相似,但她女扮男装的手法,却一点也及不上怯颜。
怯颜正与子虚一路,采办其他东西去了。
子虚本来欲同我一起,可娘亲却直摇头,若是让她与大哥一同出门,怕是只顾着玩,事情办不了,因为大哥是管不住她的,天下间怕是只有子虚一个人能镇住她,她从小都极怕子虚。
子虚……
有那么可怕么?
那个柔柔的,纯透清明的子虚……
“啊!……”又是那姑娘的尖叫!
我侧头看了大哥半日,结果那鲁笨的家伙居然还盯着我手里的花瓶不放,似乎在动脑筋如何腾挪手里的东西,好抢走我手里的花瓶。
真想直接用花瓶敲敲他的榆木脑袋……
“去救人!”
“啊?什么?”
他似乎有些呆,然后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却只看了一眼,又回头来道:“那丫头自己瞎胡闹,怪的了谁?我哪里有空去管她?”说完,还要抢我手里的瓶子。
“大哥,若是怯颜遇险,你也希望有人能救她的吧!”
“怯颜?我倒觉得应该救上一救那找她麻烦的人!”大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道:“娘给我的任务,只是保护你的周全。”
“好,那我去!”
“别!”他见我说的认真,只好将我拖至旁边一家酒肆内,不放心的一直叮呤道:“你站这里,不要乱跑,等我回来。记得,千万不要乱跑……”
救人如救火,他还如此婆妈,我无奈点头,将他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接过放下……然后,他三两步冲了过去,这时候又仿佛火烧眉毛。我知道他是不放心我,所以要急急救了人好赶回来。
“大哥放下她……”我一手扶额,有些无奈的看着大哥肩上,如扛沙袋搬扛着那姑娘。大哥太莽撞,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扛着一个姑娘?那姑娘怎么不挣扎,还红了脸儿?
哦!
原来是看对了眼!
“姑娘,这样出门,怕是家人要担心的。”我起身,用身子挡住酒肆内好奇的目光,拔下我的一根簪子为她将发绾起。
“我有功夫的!”她似乎想到方才的窘境,又有些讪讪道“方才若不是这蛮牛,我三拳两脚就可以把他们几个打趴下!”
“是,姑娘武功盖世!”果真同怯颜很象,我瞬间就觉得跟她亲厚了些,“姑娘府上是?”
“哦,城东江财主家!”她随口胡说,却露了馅儿,哪有称自家是财主的?
“姑娘贵姓,父母如何称呼?”我朝她展现一个妩媚的笑,用带些沙哑的声音,柔柔问她。
她的眼神慢慢开始迷离,然后道:“韩若梅,家父韩均……”
“可是第一将军、决胜骠骑大将军的女公子?”
“是!”
那一切都好办了……
在我的一再要求下,大哥雇了酒肆的一个伙计,将我同一大堆物品送回家。
而他是完成我交代的护送任务去了……好男儿,当志在四方,安邦定国。那么这次是难得的机缘,若是大哥能结识韩均,就再也不会埋没他一身领军征战的才能。若梅小姐对哥哥芳心暗许,如果有机会推波助澜,让大哥做了第一将军的东床快婿……
可惜第一将军韩均正在边西巡查,只有小姐的哥哥韩空释在家,同样好武,俱是豪爽性情的两人一见如故,结识了元安城众多一般年纪的公子哥,渐渐的便时常不着家了。
爹爹原是淡泊志远的性情,‘做父母官谋百姓事’才是他生平的志愿。只是在干乾县被刺史一闹……我想爹爹是受伤了,所以现在他才会换了一副脸孔,每日扯着虚假的阿谀笑脸,嘴里说着令他自己都觉得无地自容的奉承之言,跟着他的恩师纳兰大人到处拜会不同的官员,出席不同的宴会。
他的身形越发疲惫,眼角皱纹变多变深,酒量渐大,回家的时间也渐渐晚了……我很心疼,却恨自己身为女儿,无能为力,唯一庆幸的是爹爹决定来元安,并非仅仅出于无奈心灰,而是心中已然有了打算,选好了道路!
既然避无可避,只能认真面对!
我见到爹爹接待了几次访客,从开始的受宠若惊,到现在的泰然自若,我心中便了然,他总算是适应了元安,适应了这种关于追逐权力的生活内涵……
娘也很快也适应,张罗布置新家让她没有时间外出……也或许她不想外出,更多时候,我常见她一个人默默发呆,满面愁容。
因为爹爹的晚归?
还是其他?
唯独怯颜不适应,她原本以为来了热闹的元安自己能更自由,拥有广阔天地,谁知却被更深更牢的禁锢在了新的庭院里。她太闹,从不肯安静,在干乾经常闹是非……在元安就是吐口唾沫也得看看是谁家的门脸,所以她被禁足,这会估计在动脑筋,如何出这深深闺门……
我不禁摇头,很快对起了手里的账簿。爹爹是个清官,来元安已将微薄的积蓄用的八**九,虽说现在俸禄比做县承时多了一些,但是在繁华的元安,连一斗米都要比干乾贵上几倍,再不多做打算,大概要被人笑话了,这一家,似乎又只有我最是清闲。
若说还有人,则就剩一个子虚,但让他陷进这锱铢必较、繁琐不堪的世俗帐务,我不忍心。抬眼看看坐在对面看书的子虚,他还是那么贴心,无事便来陪我解闷。
“累了就放下吧!”子虚拿走我手里的账簿,双手捧起我的脸,细细的在我眉心上轻揉。
“嗯……刚接触账本,以后会习惯的。”我闭上眼睛,果真舒服。
“要不,我来帮你!”他道。
“不用,我想听《逢孪》”我笑道,那曲子只要听过一次,就会被缠绵悱恻的爱情吸引,再也难以忘怀。
我帮他摆上香炉,点了从西泠河侧干乾家乡带过来的熏衣草,烘干后用香炉闷燃,味道很是清新润瑟,具有安魂镇神的作用。又是一阵铮铮,我听着曲子,只觉得仿佛振翅欲飞,身体都轻盈了起来。
一曲毕了,我缓缓回神,笑的朦胧:“子虚,子虚,可惜你不是女子,若出去卖唱……保证能财源滚滚!”
“泠儿,你掉进钱眼里了?”子虚也来笑我。
我皱了眉,哀哀道:“不计较不行,家里的用度已经快有亏空了。”
“已经这般田地了?”他脸上有懊悔表情,又来抚平我的眉头。
“可不是怎地,不过再几日爹爹领了第一个月的俸禄就好了,勿需担心!”我安慰子虚。
子虚沉默片刻,忽然幽幽问:“泠儿,我若真去卖唱,成了伶倌人,你会不会嫌我?”
我只当是玩笑,捏了捏他的俊脸道:“子虚不管做什么,都是好的!”他长的不及和风美,但有白脸小生的俊俏,又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在干乾已不知道迷倒多少女子,现在元安好些姑娘的父母已经到处打听刘朝议家的二公子了。
我不过是一句戏言,子虚当真出去开了琴庐,由此认识了五皇子,得了皇上的赏识,成了——
天朝第一乐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