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泛起一抹灰白,天快亮了,简洁揉揉酸涩的眼睛,站起身准备打水给林祈泽擦脸,手却突然被抓住,一低头正对上林祈泽的一双泪眼,简洁不禁也湿了眼睛,他又挺过来了。这个男人几次徘徊在生死边缘,却都死里逃生,可是,他总会这么幸运吗?他的心脏已经不堪重负,他又嗜烟如命,酗酒,熬夜,饮食不规律,脾气暴躁,这些都足以加重他的病情,最终导致死亡。
简洁叹了一口气慢慢坐下来,轻轻握住林祈泽的手:“祈泽,不要再互相折磨了好吗?”林祈泽的脸顿时变成死灰色,他绝望的摇着头,几乎是喊出来的:“洁,不要啊,不要说出来,我不想听!”简洁的泪落了下来,最初的不放手就是为了让他可以有活下去的勇气,而今,尽管两人的婚姻早已千疮百孔,满目苍夷,简洁仍会信守承诺,替林妈妈好好照顾林祈泽的。只是,林祈泽的病情不容乐观,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简洁只想他收起他的暴虐,用心的体味一下人间的温情。也许,自己给的亲情不是他想要的,可是,他想要的爱情,自己也给不了。
简洁轻轻拍拍他的手:“祈泽,我们回家吧,我休息两天,等你彻底好了,我再上班,好吗?”林祈泽眼中的恐惧慢慢消散,他虚弱的点点头,他想回家,尽管那个家早已被他变成一座死城,可是,那是属于他和简洁的地方,他可以将世界关在门外,可以将一切可以威胁到自己幸福的人关在门外,只一门之隔,门里是他的天下!
一直崇尚武力的林祈泽,在所有自己能力范围外的无能时,都会第一时间启动他的拳头,他的前半生就是这样度过的,他也因此保护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所以他更执着于用武力解决问题。他已记不得第一次冲简洁抡起拳头,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可是,他的武力这次却不再百试百灵,他打不散简洁对吴涛的思念,他也打不来简洁对自己的爱情。
他娶了这个女人,从最初的只想得到她的人,到妄想最终赢得她的心,十几年的岁月里,他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包括对简洁的,也包括对自己的。而今,他只想着毁灭一切,毁灭他想带离这世间的所有一切。
林祈泽被简洁接回了家,简洁像以往一样的细心照顾着他,每天定时的为他监测血糖,注射胰岛素,合理的安排饮食,为了让生活习惯可以规律些,林祈泽听从简洁的话,把出租车包了出去,在简洁的精心调理下,林祈泽的血糖很快便稳定下来。
周末晚上,秦子豪和金晓荷敲开了简洁家的门,这是自简洁结婚后两人的首次登门。不光林祈泽吃惊,就是简洁也是意外的很,这么多年,晓荷一直对简洁当初的决定耿耿于怀,她恨简洁的善良害了她自己,她更恨林祈泽利用了这份善良,夺去了简洁的幸福。所以,她曾暗暗发誓,今生不会踏进被林祈泽占据的这个家。
可是,医院里看到的满是伤痕的简洁,使金晓荷彻底崩溃了,这个女人善良到任自己伤痕累累,任自己水深火热,却还执着于自己最初的承诺。她不能袖手旁观,不说姐妹情谊,就是为了某人,她也必须要为简洁主持公道,讨个说法,否则真是对不起某人的那片痴情。
简洁明知晓荷是为自己而来,只怕一会儿这里就会变成战场,会有一番厮杀,但还是满心喜悦的张罗着饭菜,毕竟十几年来这是晓荷第一次主动敲响这个门。
秦子豪客气地问候了林祈泽,言语间却透着一种明显的例行公事,他听了晓荷的叙述,恨不得当时就冲到医院,揪起病床上的林祈泽,狠狠地来一顿胖揍,打醒这个没有人味儿的东西。可是,晓荷的一番话惊住了他:“简洁这辈子是不会放弃林祈泽的,当初她曾对林妈妈许下承诺,要好好照顾林祈泽,只为这一句,她甘心搭上一辈子,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我懂,吴涛懂,林祈泽更懂。林祈泽这辈子就吃定了她,就是因为简洁太美好,他才舍了性命都要定了她,他俩都不会放开彼此的手,尽管目的各有不同。我们打不破这局面,也不能打破,那样简洁会更加不堪,我们得想办法,尽可能的不伤害简洁,又能让林祈泽得到惩罚!”
不伤害简洁的前提下,让林祈泽得到惩罚,几乎是不可能的,没有简洁的证词,又没有目击证人,林祈泽的暴行就不成立,除非林祈泽自己承认,可是,他抱着毁灭一切的心,又怎会放开简洁?
这顿饭吃的很是迅速,似乎它只是一个过场,一个道具,撤了它,好戏才真正上演。
林祈泽毫不掩饰他对两位不速之客的敌意,吃过饭,他就哈欠连天,明显地是在逐客。秦子豪笑着拉过他坐下:“别急着休息嘛,我们可是太久没在一起聊聊了,我有好些的话想和你好好说说!”林祈泽看看简洁,她正和晓荷聊得开心,便不好再推辞,索性沉下心听听秦子豪说什么,可是,秦子豪却没有接着往下说,他只是利用背对着简洁的优势,拿出纸笔,快速的写了几个字给林祈泽看,“停止你的暴行,否则必有你好看!”
林祈泽瞬间变了脸,秦子豪又写了一行字:“以心换心,扪心自问!”林祈泽一下子站起来,眉头深皱,脸色铁青,秦子豪笑着把他又拽了坐下:“祈泽啊,我们认识十几年了,你是什么脾性,我早就了解,可为什么从不担心简洁和你在一起,就是我知道你的本性善良,只是不懂表达而已,我们可以多走动走动,交流交流,女人是让我们来爱护的,来怜惜的,你不懂,我可以教你,毕竟我们是朋友嘛!”说完哈哈笑起来,简洁闻声不觉看向他俩,林祈泽只好缓了脸色,陪着假笑,心底里恨透了秦子豪。
晓荷顺着简洁的目光看了一眼“谈笑甚欢”的那两个男人,拍拍简洁的手:“洁,前几年光顾得忙生意了,现在稳定了,才发现时间过得太快,一晃我们都已经人近中年了,最近突然变得喜欢怀旧,总想起以前我们在一起共事的那段时光,我是不是老了?生意上基本不用我操心了,我以后要天天粘着你,像从前一样,做你的小尾巴!”简洁的眼中闪过一丝迷离,已近中年,好生疏的词语,竟是用在自己和晓荷的身上,时光荏苒,那些梦一般地岁月,早已遥远的失去了找寻的气力。
简洁温柔的笑笑:“丫头,你在我的眼中永远还是初见时的样子,你要是天天来,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不重样的!”晓荷笑着抱住她:“一言为定啊,我要做长期的食客,免费的哟!”姐妹俩嘻嘻哈哈的聊着天,恍然时光倒流。
送走了秦子豪和金晓荷,林祈泽看着忙碌着收拾茶具的简洁,满心的疑问。明知简洁是不会告诉晓荷家暴的事情的,简洁要想说,也不会等到今天才说,这么多年里,简洁只是一味的忍受,直至麻木,也正因为简洁的木然,才激起自己更大的怒气,她竟然不会伤心,不会难过,这说明自己在她的心中,本就是这样的人,简单粗暴,无理下作,自己从没有赢得她的心,哪怕是一丁点,她对于自己,只是怜悯,只是施舍,只是像救世主般的存在。
林祈泽不禁握紧了手中秦子豪临走时塞给自己的那张纸,那两句话早已深刻的印进林祈泽的心。“停止你的暴行,否则必有你好看!”“以心换心,扪心自问!”林祈泽长叹一口气,这些年来,自己一直在纠结,在挣扎,被良知拷问着,这个女人有什么错,竟换来这样的人生?她的善良难道是毒药吗?竟害了她一生!自己爱她如命,却因得不到她的心,而百般地折磨她,这是爱吗?
过度的自尊其实是源于它本身的自卑,林祈泽就是这样一个矛盾体,自卑使他过度敏感,使他为了维护他自认为的自尊而偏激,而暴虐,特别是在简洁面前,他不能容忍他爱的女人藐视他,一丝一毫也不可以,他会为此发疯,失去理智。尽管无数次的后悔,无数次的忏悔,无数次的赎罪,但暴行仍如罂粟的魔力,愈演愈烈!
林祈泽知道自己已经中了心魔,简洁再这么纵容自己的话,两人就会玉石俱焚,可是,仍不舍放开简洁的手。
简洁洗了碗收拾停当,刚一转身就被林祈泽一把抱住,整个人被他扛起来几步进了卧室,没等简洁反应过来,早已被林祈泽压在身下,粗暴的撕开了衣物......疯狂过后,林祈泽转身睡去,简洁整个人被掏空一般,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木然的流着眼泪,身上的痛,比不过心里的痛,身旁的这个男人,真的没有心吗?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换来了这样的屈辱?
支撑着出了卧室,简洁洗了澡换了衣服出了家门。每次都想逃离,却又在孤独地舔完伤后默默地回来,简洁像被一个怪圈套牢的偶人,只会机械的在原地转着圈,失去了重生的欲望。
不知走了多久,一抬头竟来到了兰轩的门前,无处可去,简洁只好抬腿走了进去。一个人,点了一壶茶,临窗而坐,一边的包厢里传来热闹的聚会声音,这样的热闹早已远离了简洁的生活,连回忆都已经逃得远远地,简洁的生活中满是隔夜茶的苦涩。
简洁的泪滴在茶碗里,泛起一圈圈的涟漪,慢慢荡了开去,像极了简洁此刻的心境。就这样一直坐到了兰轩打烊,随着三五客人一起出了兰轩,正茫然的不知该往哪里去,突然依稀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简洁心中一震,眼睛急忙追向那群远去的人的身影,却没有看见熟识的人,不觉自嘲的摇摇头,怎么可能,他远在异国他乡,只怕早已娶妻生子,事业有成,那本就是属于他的生活。
几乎晃遍了半个城市,凌晨时分,简洁回到自家小区的中心花园,身心俱疲的靠在一角的木椅上睡了过去。
深秋的凉使简洁微缩了身子,睡梦中偎进了一处温暖所在。那薄荷的清香混着熟悉的男子体香,使睡梦中的简洁,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她好像梦见了吴涛,却又看不见他的脸,一急竟醒了过来,天已大亮,花园里开始有人晨练,简洁窘迫的站起,慌忙向家里走去。
站在门前迟疑了好久,简洁还是开了门进去,一眼便看见桌子上的饭菜,林祈泽竟不在家。游荡了一晚,简洁又饿又累,吃了饭便回自己的小屋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