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我们又有机会溜出学校吃饭,不用开假条,只要混在高一高二放学队伍中间,或者拿什么挡住我们校服胸口处的校徽,那个高三专属颜色的绿校徽。我们每次都一大帮人,有的穿自己的上衣,有的专门买了高一或者高二的红色或者黄色校徽用双面胶挡住自己的绿色校徽“装嫩”,有的还专门借学弟学妹的外套来穿。
我们屡试不爽,连保安也懒得说我们,都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了看我们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来到麦当劳门口,我们会看到很多同班的“学弟学妹”也在排队等着买樱花味的雪糕,然后大家心有灵犀,相视一笑。意思是:哟,你也逃出来了。
终于排到我们了。我们迫不及待地说:“来四个樱花味雪糕。”
“我请你吃吧。”李鹏飞对林媛说。
“嗯嗯,谢谢~”林媛开心地接过那个粉红色的圆筒,脸上也是粉扑扑的颜色。
“哇哦~”我朝林媛使了个眼色。
她转过来使劲捏我的手臂。上牙轻轻咬住下唇。我想她的内心独白应该是:“你坏坏、you/bad/bad~”
我捂着嘴偷笑。
“请个雪糕而已嘛,看把你们激动的,亦寒,我也请你吃。”子陌说。
我觉得余子陌和李鹏飞正在暗暗较劲,为的都是一个人,林媛。我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第三者,不对,应该是旁观者。不过有人可以请我吃雪糕,我何乐而不为呢。
有时候我觉得余子陌这个人够惨的。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闷骚”的气息。什么话都憋着憋着,憋到自己都爆炸了,也不愿透露一丝一毫。心里纵使有一万只***在奔腾了,表面上也看不大出来。什么事情都要靠别人猜,幸好我学过冷读术,然而用于对付余子陌就像是用勺子捞一根丢进大海里的绣花针。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的前女友是兰婧了,两个都是深不见底的大海沟。
相比之下李鹏飞和林媛充其量只是浅海大陆架而已。
我大概介于他们之间。
林媛和李鹏飞都很享受这种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可进可退,可攻可守。就像玩一场爱情的拉锯战,明明都知道爱着对方,却谁也不戳破。
余子陌就是这场甜蜜战争里的唯一的牺牲品。
那个雨天,李鹏飞和林媛撑了同一把黑色的伞回来。这个秘密就像一团火迫不及待待将那些裹在外面的纸全都烧成灰。展现在世人面前。
故事的主角从雨中走来,沾着满身湿气,湿漉漉的,让人有种朦胧的不真实感。
我忍不住想鼓掌。但是比我先鼓掌的人居然是前面的子陌。李鹏飞和林媛路过我们的时候,两个男生撞了撞肩膀。
“哎呦,不错哦。”子陌模仿着周杰伦的腔调说道。
“你也加油哦。”李鹏飞对他眨了眨眼。
“李鹏飞,说好的请我吃饭。”我提醒他说。
“知道知道,这周末,任你宰。”李鹏飞看了一眼吃惊的林媛。
“你们两个密谋过什么?亦寒你居然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啦!”林媛嗔怒的样子也抑制不住幸福从她的酒窝里溢出来。
“你去问你旁边这位好了,不过我只负责结果,结果是好的就原谅我的‘不择手段’的吧?”我对她说。
我们都笑了。在这潮湿的冬雨中显得格外不真实。这就是传说中的幸福吗?看着他们我觉得自己的心也轻了许多。
冬天骤然而至。冷风冷雨。还没来得及穿上长袖的林媛在窗边的位置瑟瑟发抖。李鹏飞贴心地脱下他的外套给她披上。这样“高调”的晒,拉来了一车仇恨。
还有不到一个星期韩予就回广州了。真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我很想念他清亮的眸子、他自然的小卷发搭在前额的样子、他白皙的手指弹着吉他的样子、他温暖的兔毛口袋、他的拥抱的力度和胸膛上的特别的香味……
我发了一条微信给韩予,才中午十二点,纽约是夜里十二点。应该没睡。但是他不回我。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看。对话框仍然空空如也,除了我昨天发的那句“你在哪?”孤零零地悬浮在半空。
我泄气地把手机扔进书包,上学去了。
中午12点,下课铃准时打响。但是老师的生物钟对于“该下课了”那块总是有各种缺失的。
但是谁!谁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iPhone的自带铃声从我裤子口袋传来,我急忙把它按掉了。iPhone自带铃声就是有一个特点——每个人都下意识地看自己的手机。发现不是自己的,才安心地放回柜桶、裤袋。
地理老师中华是个特别随和的人,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要是阿琴的课,那就说不准了。不出两分钟,我的手机又响了!我刚想拿出来按掉然后关机,中华说了一句:“算了,接吧,找你吃饭呢。”
全班趁乱下课。
我看到一个陌生的号码一直在我屏幕上闪动,来电显示是广州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
“你在哪?”
“你是谁呀?”
那边开始笑,“怎么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又是骗子。我气冲冲地挂了这个让我在课上出了两次糗的骚扰电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打过来了。我没有接。
但是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我是韩予啊。你在哪?”
我抬起手看了看表上的日期:24号,平安夜。
对诶!圣诞节回来又不是圣诞节那天回来!我怎么那么傻啊!
“我在学校啊,我以为刚刚是诈骗电话。”
“我在校门口。下来。”
我唱着周杰伦那首歌“再给我两分钟~”像只欢快的鹿一样跳下了最后几级台阶,差点撞到人。
是端着一兜饭上楼梯的子陌:
“哎哎哎,见到我不用这么激动,别把我午饭撞飞了。”
“谁见到你激动了。”我穿过他继续哼着歌跑下楼去。
还听见子陌跟我妈一样冲着楼道喊:“慢点走啊你!小心摔到!没人去扶你啊!”
“知道啦知道啦!”
高三在五楼,我下去只用了一分钟。穿越白千层夹道的校道,我来到校门口,挥了挥我特权的出入卡。
韩予开了他自己的车过来,银白色的玛莎拉蒂,在校门口的路边闪着右车灯。韩予穿着卡其色的长风衣,戴着英伦格子的围巾,从车里走出来,微笑着,双手微张。
如果我是导演,我一定会在他头上加几道圣母玛利亚的光圈。我穿着笨重的校服扑到他质感精美、价格不菲的大衣上,他宠溺地抚摸我的头发。
这一幕在别人看来一定特别奇怪。一个像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男主角抱着一个穿着校服的中学生。
我也不止一次幻想着我们见面的时刻。却没想到会是今天,会是现在。
“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他坐进驾驶位,双手窝在方向盘上,那方向盘印着一个硕大的“三叉戟”图标。我坐在副驾驶上。
“安全带。”他提醒我。
系好安全带。马达轰鸣。银白色的影子飞速地窜出了这条小街,有些穿着校服的学生看着那车,盯了好久。
我小小的虚荣心瞬间得到了无限大的满足。
“亦寒。”
“嗯?”
“记得我们在纽约的时候我说过的一句话吗?”
“记得。”
他一定以为我会说“不记得、哪一句”之类的话,没想到是一句“记得。”
我看着他的侧脸——前额的微卷的刘海被全都蓬松地梳到了头顶,两鬓修得很薄,高挺的鼻梁、更加瘦削的下巴,若隐若现的青色的胡茬。
“你说,等你去美国考到驾照之后,带我兜风。”我说。
“你还真的记得啊。”他转过来,笑得很好看。
他手打着方向盘,我才发现,他带着我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我们怎么又回来了?”我问。
“那里停不了车。我们得下车走过去。我之所以开车过来,就是为了实现那句话。”他解下安全带说。
“我还以为只有我记得。”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但事实是我们都为了一句话“耿耿于怀”了将近一年。
韩予居然带我去学校附近吃烤生蚝。还是大排档的那种。
系着围裙的胖老板娘见到我们立刻热情地迎上来说:“两位吗?坐坐坐、里面有位。”
小店里大半是偷偷溜出来的我们学校的学生,或成群结队的好朋友、或手牵手的小情侣。
韩予那届已经毕业了,所以很少有人认得他。我那届虽然还没毕业但是大部分都在学校忙啃书很少人闲到出来吃烤生蚝。
“别看环境不怎么样。味道特别好,我以前很爱吃。”他看着油腻腻的菜单点了一些吃的。
“想不到你还会吃大排档啊,我还以为你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只会去一些有排场的地方呢。”我笑他。
“你就别埋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