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刚刚站在门口那个男生是谁啊?”他低头在香菇焖鸡里面找鸡,无果。说了一句:“这真是鸡肉味的香菇闷香菇。”
“额,那个啊,是别的班的一个同学,找我们班的另一个同学让我帮忙叫一下。”
“你没说实话吧。”
“你……”
“你眼神飘忽不定啊。我可学过‘冷读术’呢。”
“其实是那耳钉的前主人。懂?”
他思忖了片刻,说:“懂。”
便缄默了。
吃到一半,梧桐突然走到我跟前,我吓了一跳。
“亦寒,跟我走。”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语气坚定。我盯了他几秒,然后有些不知所措的望了望韩予。韩予没说话,做了个“please”的手势。
然后梧桐不由分说地拽着我往饭堂外大步流星地走去,人潮又开始了一阵窃笑。我听这觉得很刺耳。
饭堂外面的网球场上空空如也。
“你放手好不好!你疯了吗?你要做什么?”我甩开他生气地冲他大吼。
“我没疯。但是我如果不告诉你事情的真相我就真的疯了!你不知道这半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你不知道你和韩予花前月下的时候我是怎么痛苦地熬过来的。”他的情绪有些激动,以至于脸都微微泛红。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要说什么快说吧。说完就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被人看到不好。”我淡漠地说。
“我不是反对你和他在一起。但是你等我说完,再做决定,可以吗?”他说,“首先,我得向你道歉。我在酒吧认识了一个女孩,叫大岛直子。我……和她……”
“行了,你不用说了。”
他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然后,恰巧碰上了一个人喝闷酒的兰婧。她说,如果让她帮我保密,就要答应她一个条件,那时候她刚和余子陌分手,心情不好,又喝醉了,所以……所以她说,如果我能当她的男朋友,就一个月,一个月就可以。她就什么都不告诉你。”他说到最后声音都变得沙哑了。
“你答应了?”
这颗定时炸弹终于引爆了。
我的生活终于面目全非。
“答应了。我怕失去你。虽然最后我还是失去了你。”梧桐说,“而且兰婧说她是故意要气你才这么做的,并不是因为喜欢我。”
“她就那么恨我吗。”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恨你。但是她说她就是恨毒了你,也不肯告诉我为什么。”梧桐叹了口气说。
我心里升腾出一股寒意。从心脏迸发出来,席卷全身,我可以想象到喝醉了的兰婧是怎样酒后吐真言地说出“恨我”。
“说出来了。终于全部告诉你了。”他如释重负。
“我可以走了?”
“嗯。”
我回过头,仰起脸,让自己的眼泪不至于那么快掉下来。正午刺眼的阳光从眼皮透过来,眼前是一片猩红色。热辣辣的太阳光好像在抽打着我的脸。
“亦寒,如果可以,重新开始,好吗?”梧桐说。
我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回了饭堂,我知道有人还在那里等我回来吃饭。
“哭过?”
“没有。”
“能告诉我为什么和他分了吗?”
“因为他爱上了别人。”
“噢~”
心如死水。不过这样也好,比起死得不明不白强多了。
“你晚上会回来吗?”我问他。
“如果你希望的话。”
“我希望你回来。”
“好。”
下午第一节,是历史课。我的大脑还在一遍遍过滤今天中午梧桐说的那番话,每个细节,每个动作和眼神。
那个未曾谋面的大岛直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果没有她,或许事情还不是这样的呢。也许吧。我也不确定。阿琴正在讲民族资本主义发展的“短暂春天”,讲到外因内因的时候,她说这是个特例,外因为主要原因。其他的事件都是内因主导的。大岛直子就是那所谓的“外因”吧。
“苏亦寒,上课集中精力!”阿琴投来锐利的目光。
我只想快点下课快点放学快点见到韩予,心里没有别的。
“不如晚上我们不要在学校吃了。”我发了个短信给韩予。
“诶,现在才3点。”
“午饭没吃饱。好饿。”
“哈哈哈哈,好,晚上去外面吃。你不是有晚自习吗?”
“我们吃快一点。”
“翘掉吧。没意思。”
“看情况吧。”
幸好后面两节一节英语,一节自习。对我来说,两节都是自习,只不过一个有老师,一个没老师。我拼命地刷作业,刷完了数学和历史,我已经算是功德圆满。
我去找阿琴请了假,心安理得地不回来了。
韩予说他在校门口等我,但是我始终不见他人,打了个电话他说路上太堵了,还得有一会儿。一会儿是多久?他也不知道。
我看到前面的路口有辆有些面熟的黑色法拉利窝囊地堵在一群大巴和三轮的电动摩托车之间寸步难移。走近一看,还真是韩予。
“你会开了?”
“会啊,只是没拿牌照而已。以后去美国考更容易拿牌照一些。”他手握方向盘说。
我拉开副驾驶旁边的门。说了一句:“你开慢点,我可没买保险。”
“我想快也快不了啊!”他说。
我看着这路况,摇摇头。
韩予开了很久才到一家名叫“地中海国际酒店”的餐厅前停下来。穿着制服的侍者毕恭毕敬地指引韩予把车泊好,然后帮我打开车门,并用手挡住车门的顶端。
“我最喜欢这家了”,韩予说“味道特别棒。”
这里显得很“荒凉”——空旷的大厅几乎没有人,除了随处可见的服务员。装潢也很气派——和中石化一样的巨大的水晶吊灯,玻璃烛台,香槟色的刀叉,酒红的桌布,走上去松软的波斯地毯和与之花纹相称的暗纹墙纸。
还有更加“气派”的价格,有时候我总觉得我多数了一个零,后来发现并没有。就是这么多个零。中间也没有小数点。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里生意这么惨淡——服务员比客人多好几倍,还能在广州这样的寸土寸金的地方开下去。还有钱赚。
韩予点了两份西冷牛扒配黑椒汁。一个五分熟,一个七分熟。我要了那个七分熟的。我开始切,他却只是望着我微微一笑,我问他在想什么呢?
他说:“看你切牛扒啊。”
“冷读术?”我问。
“不是啦,我只是碰巧看过一篇文章讲过切牛扒的方式和一个人的性格有关。”
“那我是什么性格?”我叉起一块牛扒吃了起来。
“全部切成小块再一块块地吃。怕麻烦的人。对于自己追求的事物极其坚定。爱憎分明。对讨厌的人毫无情面可言。”他回想着。眼睛向右上方瞟。
“不怎么准。其实我也会冷读术。”我说。
“同道中人。”
“幸会幸会。”
我们就像江湖大侠一样比了个手势。然后笑了。
我们聊着聊着就聊起了未来。
韩予说未来他要做一个银行家。或者商人,继承家族企业。
我说我想当演员、当模特,但是这些可能都微乎其微。我还相当自由撰稿人、当作家,与我眷恋的文字度日。我喜欢的这些都是长辈们口中的“不实用”的职业。他们喜欢公务员、企业家或者别的一些什么职业,反正我都不喜欢。
“没关系。我养你就好了。你以后就爱拍拍照就拍拍照、写写文章,发不发表没关系,累了就看书、睡觉,再养一只小狗,足已。”韩予说。
“那我也不喜欢。太清闲太平淡了。没劲。”我说。
谈理想、谈未来、就是不谈现在。走一步算一步。计划是永远赶不上变化的。
“等一下要开车,还是别喝酒了。”我提醒他说。
“听你的。”
冬天接近尾声的时候,正是春寒料峭的季节,广州的树开始疯狂的掉叶子,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
接着是两个星期的回南天,地上、墙面、窗户上,目力所及,都是绵密的水珠。很多东西都会长绿霉。试卷会莫名其妙地变皱。回到学校第一件事便是用纸巾擦桌子,擦完纸巾都染上了又黑又绿的灰。这样的潮湿的空气总是让人有些压抑。直到下一场春雨才会稍微干一些。
一下雨,却又收不住了,暖锋过境,阴雨连绵。我们每天都在晒衣服,却永远晒不干,这时候就到了比拼内裤和袜子的数量的时候。吹风机用来吹头发之外的所有东西。
此雨绵绵无绝期。我经常这么说。
我很少见到梧桐了。有人说他请假了一段时间,有人说他转学了,有人说他出国了。但是谁也不能确定他去了哪里,就这么蒸发了,无影无踪,连同我所有的沾有他味道的记忆一同蒸发了去那该多好啊。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林媛说:“我去约会了。跟安迪。”
“真的!”我惊讶地说。
“当然,还有别人。”她失落的说。
“梧桐也去了?”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