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里播出紧急通知说如果飞机临时迫降,请乘客们双手握在前面的把手上,尽量地弯腰低头减小对脊柱的伤害。
但是我们脚下是一望无际的北冰洋啊,怎么迫降,降到哪里啊。我心里在打鼓。
“亦寒,万一,我只是说万一,万一我们回不去了,我告诉你一件事。”韩予看着我的眼睛,认真的说。仿佛要看穿我的灵魂。
“你的银行卡密码吗?”
“去你的”,他艰难地笑了笑“看了你一点儿也不紧张。”
我不再说话,只是闭上眼睛,深呼吸。
“我爱你。也许我从来都没有对你说过。但是请你相信我。我爱你。”
“Thesametoyou.”
也许我们不会像泰坦尼克一样名垂千古,我们不会为后人所提及。我们的故事不会被记得。被记录。被唏嘘。最终被遗忘。但是此刻,我爱你,这就足够了。
飞机上的人员渐渐地停止了骚动,习惯了气流带来的上下波动,情侣们拥抱在一起,孩子蜷缩在母亲的怀抱里,一切都很安静,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种死一般的沉寂。
默默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等待命运的宣判。
最终,飞机渐渐平稳了,广播提示大家飞机安全地飞过了后方的气流。大家安全了。安全了。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仿佛重获新生般欢欣鼓舞。
我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我们这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我对韩予说。
“对啊,差点就殉情了。”他笑着说。
飞机最终降落在白云机场的那一刻。我们庆幸自己能看到第二天黎明的曙光。当我的双脚重新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我自己终于又是自己的了。
我们回来了。
回来意味着面对一切现实。除了学业,还有分别。我们的团队正式解散了。再也不需要早上集合,不需要晚上点到,不需要开会,不需要联系。
韩予和韩若依被来机场接他们的“司机”接走了。别的人打的的打的,坐地铁的坐地铁,我和薇薇一起去坐地铁,一开始我们是同路的,换乘之后,薇薇与我方向就不一样,我目送她上了对面的地铁后,我这边的地铁也呼啸而至。
我一个人站在地铁上,周围的场景十分熟悉,却又带着模模糊糊的距离感,我拖着旅行箱,反倒像这座城市的匆匆过客。
回到家我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床上。关于飞机差点迫降的事情我一点也没向我妈妈提起。怕她担心。
我觉得很困。为什么中国还是白天?
值得庆幸的是我的手机又可以打电话了,不用靠Wi-Fi存活。
我做了很庞杂的梦,大体都与我们在美国的那段日子有关,有韩予,还有白珞,还有薇薇,具体他们做了什么,我似乎是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我又哭又笑的,最后被家里的狗狗的吠叫吵醒了。
断断续续地睡了一整天,第二天上学还是没什么精神,特别是数学课,虽然我这么说会让你误以为我以前是有精神的,好吧,我只能说是比以前更加费劲了,至少我以前可以做到眼睛睁着,还能听懂一些。现在是一点也听不懂了,老师新开了一个单元,让我觉得自己像天外来客一样。
很多人会觉得:哇,你去过美国诶,你的口语和听力一定大有长进吧。然而事实是并没有。因为我们在美国的时候日常几乎很难用到什么高级的词汇和句型,比如说你到便利店买个汉堡,你会用表语从句吗,会用虚拟语气吗?你会用到什么高考高频词吗?答案昭然若揭了。
广州的天气比我想象中冷很多,虽然是南方,亚热带季风气候,下雨天那种钻到骨髓里的阴冷是我们在零下十几度的纽约没感受过的。而且我们没有暖气,外面冷,里面也冷,各有各的冷法。总之不让你好受。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待在白雪皑皑的纽约,而不是阴雨绵绵的广州。
毛主席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是耍流氓。
我却想说,不以下雪为目的的降温是耍流氓。
广州在耍了无数次流氓后还是不肯高抬贵手。我们只能每天裹的像粽子一样过活。
回来后的第一周,结束了。说是一周,其实就是两天。周末疯狂的补课让我心力交瘁,然后无缝衔接到周一,那酸爽的滋味可想而知。
冬天最难过的事情莫过于起床,早上从温暖的棉被极不情愿地钻出来,后背和床是怎样的难舍难分,舍不得睁开眼睛,坐在床上,伸个懒腰,然后慢悠悠地走下床去。
这个漫长的冬天啊,三月中旬还舍不得离去。韩予发了短信问我:“你今天回学校吗?”
九年,我都走同一条路上学、放学。对,是走。我的车被偷了,坐骑没了,我每天都搭“11路”然后转战地铁,幸好也就一个站,但是我睡觉的时间又少了十分钟,我寻思着再买一辆车但是一直没有时间。
我真羡慕韩予,想不回来就不回来,想睡懒觉就睡懒觉,爱干嘛干嘛,无聊起来回学校看看书、打打球、拉拉仇恨,简直神仙一般的日子。
我回了一句:“当然回啊,今天周一啊大哥。”
“噢,对我忘了今天周一,本来还想找你去吃饭的。”
“唉,下次吧,我快迟到了不跟你说了。”
早上的班会班主任讲了一堆我什么也没听进去,第一节是催眠的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穿着、举止都很儒雅的女人,她讲话总是不徐不疾,不紧不慢,就像她穿的灰色毛衣,温文尔雅,但总是让人有种想睡觉的冲动。她对学生很仁慈,基本不布置作业,学生在她的课上睡觉、做其他作业只要不是太过分她都不会说。
余子陌是语文科代,也是闲职,基本没事干。
对了,我回来之后座位又有了很大的变动,我很庆幸兰婧不坐在以我为中心的“九宫格”之内了,所有原来在我身边的人都不见了,除了余子陌又被阴差阳错地换到了我前面,除了他,其他人都是学霸,后面是兢兢业业的班长,更是学霸中的“战斗机”。我曾一度以为班主任对我的学习状态不满了,所以给我安排在这样的“风水宝地”。
余子陌比我走之前开朗了不少,有时还转过来讲个笑话什么的。他的桌子上的书还是码得一样的整齐,柜桶也一丝不苟。
最后一节课是MentalAbuseToHuman,对,每个单词的首字母合起来就是另外一个单词——math。我对学校这样惨无人道的行为表示严重抗议,午饭前一节上数学?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每次数学老师升哥讲一道函数的大题,我都只会做最弱智的第一问,第二问勉强可以掰扯出来,第三问我一般都直接放弃了,如果题目让我判断是否怎么怎么样,我一般目测之后回答个“是。”,然后就回答完毕,如果你猜对了,也恰逢阅卷老师心情好,最后还会给个一两分答案分。
我听着班长在身后与升哥一唱一和地解出占据了满满一黑板的第三小问,余子陌已经睡了十五分钟。下课铃已经过去五分钟。梧桐在门外等了三分钟。我的肚子饿了快半节课。老师宣布下课,对,神圣地宣布了下课。就像古代皇帝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走出门去。与他擦肩而过。目光并无交集。
“等一下。”
梧桐没有看我,但是我知道他在跟我说话。
“有事吗?”
“有。”
“说。”
“这里不方便。”
我犹豫了,我总觉得这里面有秘密。而且这个秘密不简单。我很想知道,但是如果知道了,会不会让刚刚尘埃落定的生活又风起云涌?我很怕,也很想知道。这时韩予来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我是从梧桐诧异的眼神中得知我后面来了一个什么重量级的人物。
“去吃饭吗?”他问。
“我……”
“你要和你这位……朋友去吃吗?那打扰了。”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算了,我们走吧,有点呼吸不畅。”我站在这两个人之间觉得浑身不自在,就像要被生生撕成两半。
我和韩予走了,不敢回头。再也不能回头了。
但是我感觉梧桐还站着我身后的不远处,带着那个巨大的秘密,那个滴答作响的定时炸弹,会在某个时刻引爆,不管是我、韩予还是梧桐介时都会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我们来到人满为患的饭堂,菜已经快卖光了,剩下的都是不怎么好吃的。去晚一步或许连能吃的都没有了。
韩予的出现掀起了微微的波澜,而他身边的我,使这波澜更加喧嚣。
“在他们眼中你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啊。”韩予说。
“搞笑,那些女生都是冲着你来的你还好意思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