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但是这次有一个日本女生,长得超级可爱!大眼睛、圆脸、有两颗虎牙。叫什么……大岛……”林媛努力地思考着。
“大岛直子。”我脱口而出。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们认识?”她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不认识。我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有照片吗?”我问。
“没拍,毕竟不熟。”她惋惜地说。
我不止一次地想象着那个大眼睛、圆脸,有这两颗虎牙的日本女子。描摹着。思忖着。
高二将要结束的时候我仿佛见过他们一次。梧桐穿着校服骑着单车在学校门口那条小路上穿行而过,单车的后面挡泥板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后座,后座上坐着一个穿黑色大衣的女生,酒红色的短发与圆形夸张的耳环随风飘荡,一手拿着半截烟,一手揽着梧桐的腰。我不知道她是否有漂亮的眼睛和虎牙。但是直觉告诉我,那就是传说中的大岛直子。
他们很快就消失在街角,梧桐并没有看见我。
他会不会对那个日本女生说关于“贝嫂”的玩笑。他会不会抱着那个女生说会在一起一辈子。他会不会提起我,大概不会吧。
从那以后我就没再见过他。我的心脏的某个角落空了出来,变成一小块荒芜。
韩予也不常联系了,除了有些例行公事般的问好再无他物。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的生长,壮大,然后把我们扯得越来越远。那些气若游丝的想念一如摇曳的烛光,随时都会熄灭。韩予说他最近有些忙,可能一段时间不联系我了。
春天来了。欣欣向荣。我觉得我像一个在田野守望归鸟的稻草人。我要守望,一段时间。那到底是多久呢?
几场春雨过后,天气逐渐开始有了暖意。薄纱和雪纺开始粉墨登场。韩予在一个周末的下午终于出现了,地点在我家对面的Starbucks,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那儿了,手里端着一杯卡布奇诺,他也喜欢这个,我知道。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浅口毛衣,露出一小段锁骨。他把卡布奇诺递过来,我习惯地拿起来喝了一口,他说:“给我留一口就好。”
“知道啦!”
我们坐在二楼靠窗的高脚椅上,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马路上的车流和行人还有不断变化着的信号灯。
他递给我一个包装细致的方盒子。很大,但是扁扁平平的。
我问:“这是什么呀?”
“没什么,前些天太忙了,没时间陪你玩,就给你送了一个小礼物。你回去再看。”他说。
“‘小’,你确定这能称为小礼物?”
韩予笑了,说:“盒子大而已。”
“噢~怪不得那些月饼啊、粽子啊看上去很大一盒,其实里面就几个,其他都是装饰品啊、泡沫啊……超级坑爹。”
“……”
与韩予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让我觉得心安。那种灰色毛衣般的质感,触手可及的温暖。让我想起那个黑色皮衣上的兔毛口袋。
我们天南地北地聊了很多。那时候《后会无期》正在热映,Starbucks一直在放那首朴树的《平凡之路》。韩予说他很喜欢朴树,还喜欢他的《生如夏花》、《那些花儿》,他哼起了“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
韩予说他喜欢韩寒多过郭敬明,并不只是因为他们都姓韩。他说起韩寒就像我说起郭敬明那般如数家珍,他给我讲韩寒的《他的国》、《三重门》,我给他讲《夏至未至》、《小时代》。我们并不是那些所谓的“脑残粉”,我们只是很欣赏他们的作品,并且很不理解那些网上“互喷”的粉丝。既然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为什么要去攻击别人的审美?文学作品不是数学定理本来就没有对错、好坏的绝对标尺,理解与不理解、喜欢与不喜欢见仁见智。
时针与分针相拥在一起时,Starbucks几乎没有人了。服务员在整理桌子、拖地板。韩予低着头,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我抬手看了看表。晚上10:53。
“要走了吗?”他问我。
“嗯,明天还要回学校呢。”我说。
“那好,早点回去休息。”
他的眼睛红红的,轻轻吸了吸鼻子。我被吓到了。
“你怎么了?”
“没事,困了,有点。”
我们坐观光电梯下楼的时候。他拉我的手。我紧紧地握住了那只微凉的手。
我对着他笑了笑。他突然在我嘴唇上吻了下去……
残存的咖啡味。
占据了我整个大脑皮层。
天旋地转。
电梯从17降到1楼。“叮”的一声打开了。就像早上起床的闹钟,告诉我们,该走了。
“走了?”他的眸子清亮如碾碎的星光。
今天的天空有星星。奋力地发着光。我们看得脖子酸痛。韩予竟哭了起来。小声地哭泣。就像被欺负的小孩。
“想梁思琪?”我问。
我反手抱住他。
“以后不会有这样的星光了,亦寒。”他抚摸我的头发。
“你今天怎么了。变得好忧郁。”
“你会明白的。”
我们不再说话。抱着你。能不能一起天荒地老?
回到家,妈妈问我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我说,今天作业太多了,一直呆在学校写完再回来。她只说了个“哦”。
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那件礼物我把它落在Starbucks了!我紧张起来,但是现在已经快十一点半了,Starbucks十一点就关门了。韩予送我的“小”礼物还在里面。千万不要不见了才好啊,我开始担心。
第二天中午一放学我专门坐地铁去Starbucks,店员告诉我的确有这么一个盒子,于是他把那件牛皮纸包着的盒子从一个房间里拿出来换了给我。
我抱着这个方形的大盒子匆匆往学校赶。午饭已经没有了,我只好买了一盒泡面吃。对饿的人来说,泡面已经算得上是人间美味了。
那个盒子太大了,我柜桶塞不下。突然想起韩予当时说,只是盒子大,于是我把它放在桌面,小心地开始拆。余子陌还没睡午觉,转过来问我:“这时什么呀?哪家快递公司?包装得够严实,好评。”
“这哪是快递啊。借我裁纸刀。”
“给。”
然后他转了回去,趴在桌上,戴上耳机。
盒子里是一张用木质相框装裱起来的照片——白雪皑皑的中央公园,道路两边的松树银装素裹,中间的韩予和苏亦寒笑得有些腼腆,但是很动人。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单单选了那个时期的这张照片送给我。我看了盒子,空了。
这么大的照片,是打斜放置的,勾股定理告诉我们直角三角形的斜边最长。没有这么大的盒子还真装不下。幸好班上的人都睡觉了,不然肯定都围上来看,不出两天全级甚至全校都会知道,老师也会知道,说不定还会打电话给家长让他们“管管”。毕竟快高三了,老师们变得越来越神经紧张,稍微一碰,就会发出刺耳的响声。
老师紧张,而我们不紧张。该玩的玩,该睡的睡,管他高三低三,反正还没到呢,抓紧这个高二的尾巴好好开心一番也不迟。以至于期末考前的一次月考我们班几乎全军覆没。班会课上,阿琴进来的时候,教室的气压骤然降低。大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阿琴气的鼻子都歪了,高度近视的眼睛现在显得格外突出。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看看你们现在这副样子。”她开始滔滔不绝。
“老师你为什么要这样骂自己呢。”余子陌小声说。坐在他后面的我听得一清二楚。差点笑出声来。
然后她拿出那个万年不变的公式:
1.01^365=37.78
0.99^365=0.0255
大意是说,每天多努力一点点收获会很可观。相反地,如果每天偷懒一点点,下场也会很难堪。
“那我不如不学了,反正0.0255比0也大不了多少。”余子陌说。
我又听到了,捂着嘴偷偷笑。
“而且干嘛乘方啊,我还说相加呢。”后面的数学天才——班长刘文也说。
“刘文你还好意思笑!你数学全级第一不假,但是你的英语倒数、语文倒数,还笑,怎么你们这些人一点也不紧张!”阿琴发飙了。
于是没人敢笑了。
“还有你们这些女同学啊,心思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呢,网购吗?谈恋爱吗?苏亦寒看你脚下的盒子都堆成山了。哪里是来学习的,购物来了。”阿琴不知道为什么批完刘文又来顺带着批我一下,我猜余子陌也不远了。
老师啊,这不是快递啊,而且就一件,哪来的“堆”。我心里说。然后把装着相片的盒子朝凳子挪了挪。
“余子陌啊,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了……”
你看。我没猜错。
然后余子陌前面的赵彤装作弯腰捡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