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日天光大亮,三人与驭兽庄众人说了提议,众庄人也没什么主意,只得从了。于是留下霍煅两名亲近小厮,名唤牵黄、擎苍的留下相伴。其余人马整理行装,欲取道襄阳城再回云州。
告别众人之后,三人带着两名小厮、霍煅,继续往东北方向走去。
东北方向不远处即是新野县城。这新野县乃是三国时期,蜀汉昭烈皇帝刘备曾经的屯兵之所,如今属儒教下辖豫州地界,乃是南北交通要道,户数人口虽然不甚多,也颇为景气。离襄阳城有百里之遥,灵修五人又走了一整日方到。抵时已是夜晚,遂找了驿馆住下,杂事不提。
当夜,灵修在房中未眠,思索下山以来所经历诸事,只觉蹊跷莫名。苦于自己江湖阅历不够,理不出头绪。辗转反复许久,难以入睡。又想起一年未见的苏心瑶,心神烦闷,更是难以成眠。如此折腾了许久,半梦半醒之间,忽听得屋外远远传来声响,隐约是房门开启、搬动重物之声。
灵修翻了个身,双眼仍是紧闭。屋外远处响声一变,响起沉重脚步之声。他突然意识到,那声音似是从燃虚和尚房间附近传来,顿时睡意全无。
灵修坐起,仔细聆听。这驿馆客房共三层楼,呈回字方形,长侧有七八间房间,宽侧有两间房间。灵修房间在二楼西头,离楼梯最远。那声音自东传来,声音稍远,听不大清楚。
灵修心道:“霍煅应还捆在燃虚房中,莫不是……有什么变故?”忙暗运聪耳咒,听力大强,四方周遭声音全部收入耳中,连虫鸣声、夜枭呜呜声、甚至其他房客的鼾声也都能听见。凝神静听,专注于声响传来之所,只听得:有人拖拽重物向远处楼梯走去,更有轻微的挣扎之声。
灵修一惊,心道:“夜半三更,燃虚和尚这是要去哪?难不成他拖着的是霍煅?”不由得好奇心起,好在他本是和衣而睡,立马起身,拿了随身佩剑,以隐身咒藏去行迹,悄悄出了房门。
经过李羡房外,听到房内有均匀呼吸之声传出,显然人已睡熟。那脚步声声渐渐远去,灵修顾不上将李羡叫醒,只能孤身前去。
脚步声、拖拽之声到了楼梯处,声音渐小,但又响起重物磕碰楼梯之声,似乎那人正在下楼。灵修快步走至楼梯口,只见台阶上有被锐器砍伤的道道痕迹。他也不细看,下楼来到前厅。此时,夜已深沉,驿馆老板并伙计等人早已睡了,前厅无人。他追着声响,一路走出驿馆。
这天晚上,夜空无云,一轮弦月高挂,星辰稀微,地面被照得颇为明亮,灵修未用明目咒也看能得清楚。出了驿馆,正好看见一个人拖着一个布袋刚过了左边街口,转入旁边小巷。
灵修恐追之不及,默念法言道:“人心清明,仙灵助法”,施一个神行咒,双腿飞踏,快速奔至巷口,激起一道尘土。
那人听见有奔跑之声,回头看时,却不见任何动静,于是继续拖拽前行。灵修见那人未穿僧服,体型也不似燃虚,先是一愣,旋即蹑手蹑脚跟上。
夜色之中,只见那人体型庞大笨重,一身黑色,似乎是穿着重装盔甲,但看不清细节。走路一瘸一拐,似是腿脚不变。左手不知拿着什么黑色兵器,在地上拖着,叮叮作响。右手拖着的布袋,足有一人大小,内中似是活物。
灵修悄悄捡起地上一枚石子,向那布袋砸去,布袋内传出一声闷哼,果然是人的声音。那黑人并未察觉,仍是拖着布袋向前走着。
灵修心想:先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于是大步向前,绕到那人身侧,要看那人的面容。
这一看不打紧,直吓得灵修魂飞魄散。只见那“人”,竟是一具灰色骷髅,头骨的双个眼洞烧着两团冥火,全身穿着黑色重装锁子甲,左手提一把黑色朴刀。行走之间,竟似有呼吸之声,双鼻洞缓缓吹出微微黑色瘴气,一股尸腐味道扑面而来。灵修不由自主地一声惊呼,那怪物立时察觉,虽看不见灵修人影,但左手立即挥起黑色朴刀,向声音方位砍来。
灵修慌忙后退躲闪,刀刃碰巧未接触到衣身,险险地避过。只是方才一声惊呼,内息一乱,又被那怪物身体发出瘴气侵袭,恐惧之间,心神大动,隐身咒的法力竟然消了,显出身形。
那怪物看见灵修,咆哮一声,举刀就劈。灵修往旁边一闪,又了避过去。怪物见一劈不中,右手将系着布袋的粗麻绳掷下,双手持黑色朴刀砍将过来。
灵修哪里见过这样阵仗,面对怪物狂攻之势,十分慌乱,忙拔出佩剑,急急格挡。那黑色朴刀沉重落下,正砍中他剑刃。他这佩剑,长三尺,剑刃靠近剑柄之处,镌刻“金风”二字,由泰西矿物所铸,乃是削金断玉的神兵利器。黑色朴刀砍之不动,反倒崩出裂缝。但是那怪物力道沉重,仍然压得灵修虎口生疼。
他右手握住剑柄,左手伸出两只夹住剑尖,奋力将剑刃前推,却扛不住黑刀下压之势。
那黑刀越压越低,怪物身上尸腐之气,熏得他恶心反胃。好在他双腿上的神行咒法力未消,灵机一动,双脚蹬地,将金风剑向上一推,自己连续后跳三步,与那怪物拉开距离。
那怪物吼叫不止,继续挥刀杀来。灵修运起旋照功,心神稍定,暗思:“不知这怪物是什么属相,不妨先用土咒一试。”于是举起金风剑来,一挥而动,灵气从剑刃发出,土灵之力化出数块三寸见方的岩石,飞向那怪物。“砰砰砰”三声,岩石结实击中,那怪物却不痛不痒。灵修一边后退,五灵仙术再变,剑尖射出数道冰锥,冰锥如尖刀一般,刺入那怪物身躯,只听得骨头碎裂之声响起,枯骨碎片落地,瘴气从骨头破碎处滋滋渗出。
那怪物毫无知觉一般,全不后退,只是一味前进,动作之间瘴气弥漫开来,直呛得灵修双眼流泪。灵修不住后跳,以躲避瘴气,再次晃动金风剑。这上等兵器与寻常兵刃不同,剑中蕴有剑灵,剑灵因铸造材料、方法、所成时辰的不同,而有不同的五行属象。若剑与主人五行相生,则威力更强,若五行相克,则各自有害。施咒亦是如此。这金风剑五行属金,因此,以之使火咒则对剑灵不利,以之使木咒则法术不成。情急之下,灵修只得使出金咒,配合金风剑剑灵刮出一阵强风,将瘴气吹散,那怪物也被强风刮退半丈。
正在不知所措之时,突然听到旁边屋顶上有女孩声音说道:“笨蛋,你得拿火,烧它!”。
灵修正值生死攸关、手忙脚乱之时,闻得此言,如遇救兵。遂将金风剑换至左手,右手捏一个火咒,扔将出去,火灵之力化为火球击中那怪物,将怪物身体引燃。
屋顶上的女孩又说道:“不算太差,继续烧它!”
灵修见火咒奏效,不由得心下大喜,于是依样画葫芦,又连扔几个火球,直打得怪物浑身燃烧,不能动弹,惨嚎连连。
屋顶上的女孩骂道:“说你笨还真蠢起来,都烧着了!还扔什么扔?”
灵修被骂得一愣,顿时反应过来。右手运气,借那怪物身上的火势,使出“火咒·大漠孤烟”。在那怪物身上燃起火柱,怪物全身皆被火焰灼烧,惨嚎之声大作。灵修火灵之力再运,那怪物一声凄厉惨叫响彻夜空,连骨带甲都被烧成灰烬,火焰冲天,连周遭瘴气也一并烧灭。
屋顶上的女孩轻蔑笑笑,说:“一个小小的幽冥鬼甲,把你搞得这般狼狈,好好的五灵仙术都让你这蠢物可惜了!”
灵修回过神,抬头望去,只见屋脊之上,正坐着一个少女。那少女双手撑在身体两侧,一身白色黑边道袍,头发却散下,垂在胸前。看她模样,只有十四五岁年纪,嘴角微微含笑,一双眼睛却清凉似星,皮肤在月光之下,白皙如梨花。灵修方才一直对着一具丑陋枯骨,这时突然看到一美貌少女,不由得一呆。
那少女见他发呆,又骂道:“登徒子!有什么好看!”
灵修赶忙低头,抱拳拱手,支支吾吾,说道:“多谢……多谢这位……这位……道友相救。”
那少女一声轻哼,说道:“谁是你道友?报上你的师承名号!”
灵修仍是低着头,说道:“在下道名灵修,是仙云宫云燮峰,观沧散人座下弟子。”
那少女哦了一声,语调轻提,说道:“原来是仙云宫的小子,难怪会五灵仙术了。你既然自认‘在下’,本座便是‘在上’了!”说着起了身,站在屋脊之上,月光之下,身形更显消瘦,形状尚无女人模样。
少女微微一抬头,露出精巧的尖尖下巴,轻轻一拱手,说道:“在上道号白阳,青城山,天师洞。”说完呵呵一笑,声音如银铃般回响,纵身一跃。
灵修抬头看时,只见那少女已从屋顶跳下,一道白影,两袖鼓风,双掌推出,推着强大气劲,正向自己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