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修愣在原地,心中想到:“八星游龙?莫惊鸿?却不知此人要做什么,横竖不过是帮他通报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也确实该去拜见孟前辈一趟,就为他办了吧!”他拿起手上的“道心残灯”,又反复查看几次,确实没什么稀奇,只得先收好。
他既然已经辞别了南宫仁,便不愿再回大慈恩寺,决定等待天亮之后,再去通知三位尊长。当下跳上雁塔,在莫惊鸿方才坐着的飞檐上,合眼睡去。
夜深无声,眠深无梦。
第二日,灵修回到大慈恩寺,直接求见了尘方丈,转达莫惊鸿的口信。岂知了尘方丈似乎早已得到信息般,一听莫惊鸿之名,便立即应允。此后灵修又转到清华宫,普真君也是一样的情形。他虽然心有狐疑,但自己不过是传信之人,也不便深究原因。
最后,他来到了长安公宫邸。这长安公赵师,他之前在开封城就见过,也曾一起在汴梁坊中饮酒作乐。虽然长安公在通缉赵栩,但灵修与赵栩相交之事,除南宫仁之外,也无人知晓,故坦然前往。
通报之后,守卫宫门的卫士找来负责卫戍职责的将军,正是之前在试剑峰上见过的异族人马洪。灵修先是自报家门,后明言来意,是前来找寻罗敷剑孟文君。马洪记得他是与苏心瑶一道出自仙云宫的门人,兼知他确实与长安公有过私交,故只收缴了他的武器,便放他进入。
赵师虽然只有公爵之衔,但当今圣上早已将长安、洛阳一带的领土封给他,建制早就完成。他便是这封国的诸侯,在这封国之内,他便与皇帝无异。
孟文君下塔在大明宫的紫宸殿,因此须乘车前往。马洪告诉灵修:前些日,孟文君受邀来到长安,同行的还有她的徒弟端木弘,并至圣经库的其他几位先生和门人。他们前来是为了长安公二世子的开蒙之事,前日便已经料理完毕,准备启身返程。但昨日长安公突然下令,说这几日概不见客,闭门不出,除亲近宫人之外,皆不能见。因此孟文君等人未能辞别,不便直接离去,此时还在宫城之中。
在马洪带领之下,一路车马走了许久,终于来到孟文君下榻的紫宸殿。宫人在前通报过了,马洪将灵修送到,方才自己折了回去。
步入正殿之时,只见孟文君与端木弘正对面跪坐,不知在说些什么。
灵修忙恭敬行礼,孟文君与端木弘暂搁话头,各自回礼。
寒暄完毕,灵修说道:“今日晚辈前来,是受一位朋友所托,请孟女君子于八月初一,往芙蓉池一见。”
孟文君说道:“不知是灵修小友的哪位朋友?”她似乎是与南宫仁聊过灵修,故对灵修的称呼相同。
灵修听她如此称呼,方才想起她对南宫仁一往情深,待会还得告诉她有关南宫仁之事。嘴上回道:“是晚辈一位萍水之交,名叫莫惊鸿,自号‘八星游龙’。”
孟文君一听这名字,默默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八月初一,定然到场。”
灵修觉得她十分亲近,毫无长辈的架子,于是问道:“不瞒前辈,晚辈入宫之前,先去了清华宫和大慈恩寺,普真君道长和了尘方丈和有前辈一样,一听此人之名,立马应允前往。晚辈冒然请教,不知这位莫惊鸿是什么来历?”
他说此话时,端木弘脸上也有相似的神色,多半也是同样好奇。
孟文君见他双眼坦诚地看着自己,便如当年南宫仁看着自己的眼神如出一辙:她自幼便美貌动人,除了父兄之外,凡是见到她容貌的男子,不是失魂落魄,就是羞涩困窘,更有甚至一脸鄙夷。后来她在学业上超过几位兄长和同门,得以执掌至圣经库,成为一派之尊。门下弟子又对她多了些畏惧。此时灵修对她坦然相视,不卑不亢,反倒最让她觉得被敬重。
于是淡淡一笑,说道:“这位莫惊鸿却没什么太大的来历,江湖上也没他的名号。不过但凡知道此人出身的,便一定得卖个面子。”
灵修说道:“这倒奇了,莫不是他家室了得?”
孟文君笑道:“灵修小友,你知否所谓‘八星’是什么意思?”
灵修说道:“正是不解此意。命理星象,六为阴,九为阳,七为变,不知道为何叫‘八星’。”
孟文君呵呵说道:“你下过围棋没有?”
端木弘少见师父露出笑容,见她与灵修相谈时,好像心情大悦,自己也感觉轻松许多。
灵修一愣,说道:“难道这‘八星’的‘星’,指的是围棋盘上的星位?”
孟文君嫣然一笑,说道:“正是。此人有一位兄长,名叫莫云深,号曰‘天元神算’。他这个做弟弟的,不敢盖过兄长,但又不愿意永远屈居其下,便自号‘八星游龙’。他们兄弟二人在江湖上都没什么名气,但是知道‘天元神算’这个名号的人,便知莫云深乃是天下第一的世外高人。他弟弟出现,多半是代替他传递消息,不能不去一会。”
灵修一听,笑着说道:“‘天元神算’这个名号,我倒是听古寂野航的柳姐姐说过。”
孟文君一愣,说道:“你与柳妹妹熟识?”
灵修想起自己和柳寒居暧昧难分的关系,红着脸点头。孟文君素知柳寒居是个多情多义的风流人物,单是她收在家里的姬妾就有十几位,却没听说她收过男子。看灵修的神色,多半与柳寒居关系已经十分亲近。
于是说道:“柳妹妹每年春、夏、秋三季都住在古寂野航,冬天才回家。我上次见她还是在她家里,这一晃,几年都过去了。”
端木弘坐在一边,听着两人说话,吃吃发笑。
孟文君见他发笑,美目一张,说道:“你笑什么?”
端木弘被师父一瞪,有点不好意思,手摸着后脑勺,说道:“师父,您一口一个‘妹妹’,灵修兄弟却是一口一个‘姐姐’,如此说来,你们俩倒成姐弟了。”他心底对孟文君极为尊重,但孟文君毕竟是国色天香的美人,且和他关系亲近,故免不了露出男儿本性,伺机调笑一二。
孟文君不以为意,说道:“我既称呼他为‘小友’,自然是同辈了。”
说着,看向灵修说道:“既然柳妹妹和你说过莫云深的名号,你便该随我们一同前去,只怕莫惊鸿要透露的消息,将是未来天下大势的走向。”
灵修讶道:“这莫氏兄弟是什么人,竟然有这样的影响力?”
孟文君说道:“却不是说他们一言九鼎,而是这位莫云深不知修炼过什么法门,拥有洞悉天机的能力,他也明了‘天机不可泄露’的道理。因此,几乎一般不会向俗界透露消息。但倘若他说了话,便一定会应验。至于莫惊鸿……所学应当也与乃兄相近吧!”
灵修猛然想起柳寒居曾经说过的话,那莫云深本是挚爱孟文君,但因为孟文君心有所属,为情所伤才隐居避世的。难怪柳寒居不愿直告其名,而孟文君却说得坦坦荡荡。
想到此处,灵修作揖说道:“晚辈有一件密事,需要向孟前辈禀告。”
孟文君一愣,想不到他会有什么事情需要如此严肃。端木弘见状,十分识趣,忙作揖退下。
孟文君收起笑容,说道:“什么事?”
灵修揖礼不动,沉稳说道:“前些日,南宫世家遭遇重大变故,南宫智世兄被杀,南宫大侠身心被重创。”
孟文君闻言,倩瞳大瞪,一脸的不相信。灵修忙把与南宫仁在秉治县的遭遇全部说了,但唯恐左右隔墙有耳,故隐去了赵栩与华梧桐的部分;考虑到南宫仁曾说其“剑游”的身份连南宫智也不知情,故同样隐去不提。一直说到南宫仁此刻人在大慈恩寺疗伤为止。
孟文君听他说得十分详细,且神色逐渐凝重,故渐渐地信了。竟忍不住留下一滴泪来,她生性刚强,绝难掉泪。这一滴泪,便是为自己的爱人再次遭遇人生之大不幸,心痛而流。
孟文君又详细问了南宫仁的伤势,以及了尘方丈的治疗之法。灵修一一回答,她才稍稍安心。
灵修问道:“前辈要去探望南宫大侠么?”
孟文君凄然一笑,说道:“此刻他最不想看见的人,只怕就是我了。你也不用管他,他这个人性子犟,有什么事都憋在自己心里。这次智儿被杀,他那颗心多半是过不去这个坎儿了,就让他在大慈恩寺住着吧!我回青州的时候,会顺道到开封世家府邸看看。不过有林先生在,应当出不了大事。”
灵修心中一抽,只怕南宫智至死还不知道自己妻儿被人杀死的事情,在这个关头,他也不敢再提这件事,以免让人更加痛苦。
孟文君一声长叹,转为微笑说道:“好在有你将他救出来。细细算来,世兄这些年里,已经再也没有得到过什么了,我也好久没见过他开心的样子,倒是他跟我说与你一见如故的时候,眼神中十分欣慰。”
灵修没料到自己在南宫仁心中的分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孟文君忽然想起某事,忙问道:“你那位师姐,为什么没和你一起前来?”
灵修一听,神色急剧暗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