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游在飞上城楼之时,已经发出快绝无伦的一剑,影先生一阵狂笑,身体虚若无物,与周围幽冥鬼影重重叠叠,剑气一至,响起几声鬼影消散时的惨叫,却没有伤及他自身。
影先生咦了一声,表示对此剑威力惊讶。一转身,身化虚无,隐入阴影之中。城楼另一侧空中,黑影扭动,一声冷笑之中,影先生又现身在月光之下。
剑游见状,已经明白此人之功体非比寻常,与骨仙教的血魔一样,不以特殊方法难以杀之。向城楼下一看,只见其他四人,正被大批鬼影围攻。华梧桐被擒,灵修、戚柏龄正在苦战,足尖轻点,立即跳下城楼。
戚柏龄方才看见影先生丢下的断手,衣服纹饰正与南宫智的穿着相同,一时惊怒交集。眼前又都是鬼影咆哮之声,他虽与灵修二人奋战,却无法救回华梧桐,恼怒更添三分,剑气愈发猛烈。
灵修心知,这幽冥鬼影身法诡谲,不会轻易扎堆,且眼前数量不多,即便使出九天镇邪剑,也难有成效。反倒沉着冷静观察,平心静气,出招以精准为上,力求一招杀一。
数招之间,剑游已回到战圈,来到华梧桐身侧不远处。手中长剑闪耀辉煌黄色光芒,乃是儒门绝学“王道正气”。长剑横空一扫,剑气划破夜空,轨迹有如金龙一般,向前推出。擒拿华梧桐的几道幽冥鬼影,瞬间被他一招击杀殆尽。华梧桐恢复自由,从空中摔下,灵修将他接住。华梧桐猛地站住,原来已经苏醒。
影先生眉头一皱,闷哼一声,双手结成无名道印,念道:“操天道,控两仪,阴阳乾坤,传我赦令。”一语说毕,只见五人身边的地面上,石板土壤向下凹陷,浮现十来个黑洞,向上渗出黑气,仿佛是打开了地底通往人间的出口。
影先生手闪七色灵光,地面黑洞之中,响起“踏踏”铁蹄跺地之声。马匹嘶鸣之声响起时,十一个黑洞中,各自有一黑色骑兵,纵马跳跃而出。
只见那黑色骑兵,人马俱是灰色骷髅,皆身穿沉重黑甲,犹如铁塔一般。骷髅骑兵与骷髅马一共四只眼中,皆燃着淡蓝色阴森冥火。黑骑兵手拿黑色长戈,骷髅战马铠甲带着尖刺,人马行动间,瘴气从骨骼、盔甲缝隙中丝丝渗出。忽然,十一骑黑色骑兵一起策马狂奔,向五人冲将过来。
灵修心知这幽冥浮屠,乃是操纵幽冥之术最上乘的功夫。由于南宫仁在此,影先生已经是全力以赴。当下也毫不迟疑,“丹阳出海剑”使出,用巨大红色剑气漩涡,阻挡前方冲撞过来的两骑幽冥浮屠,连人带马一起绞杀。
另一方向,戚柏龄面对幽冥浮屠,深吸一口气,对准马腿膝盖位置,剑气连发,直发出第七剑时,方才将马腿切断,骷髅马重重摔倒,马上上骷髅摔成一堆乱骨。瘴气爆破,随风飘荡,直飘向众人。
所幸的是,今夜南方大作,城门处吹来的晚风将瘴气向衙门方向吹去。华梧桐之配剑在戚柏龄手中,只好以双手放出黑色杀气,却威力有限。五个人且战且退,向城门移动。
剑游心知敌人敢直接面上自己,必已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自己也必须全力以赴。若能擒住这“影先生”,或许可以救回南宫智——若他还活着的话。方才,影先生将南宫智的断手扔出,必是为了乱自己的心神,他想到此,反而比平时更加冷静。当下,大喝一声,腾空而起,飞舞空中,却是一招熟悉的“劫灰飞尽”。只不过,他今次以王道正气催动,黄色剑芒纷纷四射,周围幽冥鬼影、幽冥浮屠均难以抵抗,被黄色剑芒扫得盔毁骨灭,连瘴气亦被沛然正气净化。
他身形舞动,王道正气闪耀周身,犹如暗夜明灯,照亮这已几乎无人生存的县城。
影先生惊叫连连,不断地召唤鬼影和浮屠,却无法对剑游构成足够威胁。剑游越战越勇,战意昂扬,有如天神下凡一般,全不畏惧影先生的消耗之策。影先生暗呼不妙,他对南宫仁之实力,已经作了非常充分的估计,却仍然轻视了他的厉害。再这样拖下去,南宫仁之真气还未耗完,他自己的真气便要耗尽。
无奈之下,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啸声凄厉,似乎是某种信号。
众人此时已经由于剑游的奋战,而走到城门之中,防御之面突然收窄。灵修一招“丹阳出海剑”,即封住城门内侧,鬼影、浮屠皆不得入。忽然听得城楼上的一声长啸,五个人都是心中一凛。
这时,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之下,脚下石板路有如白霜铺地一般的明亮。一道人影闪在地面,原来城门处转过一个人来。那人身穿儒生袍,左手垂在身侧,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右手则被人齐肘砍段,断臂之处,鲜血淋漓。他肩膀靠墙,艰难前行,血滴随身体摆动,打在地上,被月光照得晶莹剔透,如红玉一般。
剑游看到此人,双目大张,心神大乱,惊呼一声:“智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去。
那人便是南宫世家的少主,剑游——南宫仁的大儿子南宫智。南宫智似乎失血过多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剑游一把将他扶住,另一只手,撕下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真容。将儿子抱在怀里,查看南宫智的眼神。
只见南宫智双目迷离,似乎已经目不能视,嘴角鲜血缓缓流下,口中都是血,喃喃说道:“父亲……”
南宫仁心如乱麻一般,叫道:“智儿!没事……没事……有为父在此,有为父在此!”说着,用手按住他胸口,真气如洪流般输入儿子体内。
南宫智头微微晃动,努力说道:“父亲……不……”
南宫仁只觉儿子经络之内,不知有多少种毒气肆虐,经脉已危如累卵。虽然南宫智自由经脉受损,而不能习武。但他还是通过灵药、食补等方法,练得一些玄门的内功,以强健身体。此刻,体内却只有毒气在不断侵蚀他的筋骨皮肉。
南宫仁奋力说道:““父亲……别……别……”
南宫仁当然知道这不过是敌人的计策,只要他打开经脉,用真气为儿子疗伤,势必被毒气反噬。但他又能如何?他自幼无母,少年时期父亲被冤杀、好不容易功成名就,中年又经丧妻、丧弟之大不幸。如今年到半百,这丧子之痛,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再受了。
南宫智呼吸渐渐转弱,南宫仁之真气已无法为他续命。南宫仁情急之下,唯有将南宫智体内之毒,一股脑吸入自己体内,方才有救回他的可能。那莫名毒气进入自己体内,顿时五内郁结,如火灼烧,经脉颤动,痛苦难当。眼中却看见儿子的眼神,已经迷离所失失,不由的心如刀绞,眼泪流出。
也不知道南宫智能否看到父亲的模样,只是淡淡地说道:“智者……无悔……”
南宫仁心肺被毒气围攻,“哇”的一口鲜血吐出,正喷在儿子的脸上。他再呼唤儿子时,却发现南宫智已经断了气,魂归天外。
影先生哈哈大笑,说道:“南宫大侠!杀死自己儿子的感觉如何?!”
南宫仁双眼迷离,全不顾浑身疼痛,拼命地抱紧儿子的死尸,放出一声声怒吼。只是那些吼声刚一出口,却变成了悲痛哭声。
影先生说道:“这骨仙教的用毒之法,确实奇妙。若阁下不为令郎解毒,虽然痛苦了些,却还能苟延残喘,阁下情急之中把毒吸出,反要了令郎的性命。”他这话时措辞恭敬,却难以掩饰得意的语调,说罢之后吃吃发笑。
南宫仁已不在乎周围一切人、物,只觉头脑一阵眩晕,再看儿子的脸被自己所吐毒血染红,心中只有难以承受的悲伤和痛苦。心中要愤怒也无,只觉生无可恋,死无可惜。努力抱起儿子的尸体,向城外走去。
他此刻身中剧毒,最忌讳再动气血。气血运转越快,内息运转也就越快,毒气随气血、内息流遍全身,周身经脉逐渐被撕裂。走不到十步,便轰然倒地,只是双手仍然抱紧儿子的尸体不松。
戚柏龄正与灵修阻挡身后魔物,猛然回头,看见主公与少主两人倒在地上,大惊失色。迅速走过,将南宫仁扶起,却见南宫智已经丧命,顿时悲痛号哭。
此时全靠灵修一人守住城门,华梧桐虽在一旁以黑色杀气相助,却助益有限。灵修耳闻戚柏龄的嚎哭之声,心知不妙,但无暇转身。忙说道:“侯爷!华将军!快往外退!”
但是此时,影先生在城门外又召唤鬼甲、鬼影、浮屠,已经整装列队,守在城门之外,欲将他们一举歼灭。
情急之中,华梧桐只觉头晕目眩,他自知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次承受朱雀血的混沌妖气。只稍再爆发一次,自己的神魂便会被妖气吞噬,虽然肉体不灭,但心灵将归于虚无。
他望向城外,只见影先生呆呆站立,似乎饶有兴致地等待他们力竭而死。再望向城内,只见灵修每一次挥剑,都越发吃力。
再回过头来,看着身旁赵栩。见他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又看着城门内外的魔物。
华梧桐心念一动,突然哈哈大笑,说道:“天命!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