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秉治县城。
经过几天的修养,赵栩心情已经大致恢复平静,一心只想尽速离开大周国,以免再造杀业。在灵修的劝说下,赵栩愿意前往仙云宫云窝乡避世。因现在南宫仁必须前往会见南宫智,无暇分身,为稳妥起见,便要求赵栩与华梧桐先与自己同行,以防再被追兵追上。
这秉治县城,名不见经传,却是个安宁祥和的小县城。
四人来到县城中,先找一处客栈打尖。今日,南宫仁仍然带着人皮面具,恢复“剑游”身份。灵修则以本貌示人,赵栩则用毡帽遮住了龙角。这几日路上,他与南宫仁相谈甚为投契,两人只觉亲近不少。但南宫仁尚不愿将身份透露给他人——尤其是大周国皇子知道,因此灵修只称呼他为“剑游”。
在客栈二楼,四人挑了一张靠街的桌子,以便看清外面动向。坐下之后,赵栩叹道:“想不到在五哥的治下,还有这样的地方!”自遭遇庞飞之战后,他再提起诸兄弟时,均称排行,如庶人一般。
灵修问道:“此地虽然不错,但我却看不出来有什么特殊之处,可以让云中候发出如此赞叹的?”
赵栩说道:“灵修兄弟,你看,”说着,指着店外:“这里田园、屋舍都修葺得十分整齐,男女走在路上分道而行,男子目不斜视,女子无轻浮举止。贩夫走卒,各安其事,不像别处,经常发出咒骂之声。酒馆驿站等人烟聚集处,也毫不吵闹。便是刚才接待咱们的店家,热情之余,倒十分有礼。这般景象,我只在古圣先贤的描绘中读到过,却从未实见,便是连史书上也无这样的记载,可见四哥治国有术。”
灵修听言,不由得眉头一皱,若有所思:早先看见这里百姓的面容,都有些憔悴,似乎没什么血色,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更加觉得奇怪。剑游也目光如炬,四处观察,低声说道:“三位皆需提高警觉,此地有些不寻常。”
赵栩见剑游神色严肃起来,不由一愣,讶道:“有什么不妥?”
灵修举起茶杯,若无其事地说道:“古圣先贤生活的时代,天下大乱,兵燹遍地。纵是一乡一村之人,只怕也有抢夺人、财之时,庶民朝不保夕,故一心期盼天下时,可以人人皆守其份。但真到太平之时,人与人之间焉能毫无冲突,即便教化善行,人又起无喜怒哀乐变化?这小县城种种景象,虽然确实有如盛世之貌,但与人心人性不合,反倒显得十分蹊跷。”
剑游见他立即明白自己的顾虑,默默点头。华梧桐也觉得灵修说得有些道理,也默然提高警惕。
赵栩心中一叹,他虽然已打定主意离开大周国,但故土难离,自然有不舍之情。况且他新近丧母,难免容易伤感。
四人饮茶闲聊,坦然自若。剑游却突然察觉一股轻微的杀气逼近,立即环顾,发现唯有掌柜的向四人走来,亲自用托盘送上各种小菜,招待四人。
剑游于是说道:“掌柜的,有劳了。”只见那掌柜的,全无一般开店之人的热情之色,脸色蜡黄,语气平淡,语调轻缓,回道:“小本生意,蒙客官照顾。”说话时轻描淡写,似是与自己无关。
剑游只听这人脚步,绝不是习武之人,却又有什么异样之处与常人不同,一时竟然察觉不出。犹豫时,掌柜的已经走近桌子,站在赵栩和华梧桐之间,往桌上摆放菜品。
忽觉身旁杀气骤起,说时迟那时快,剑游发在意先,剑气化成细丝,直刺那掌柜的手腕。
原来,那掌柜的在托盘下藏着一柄匕首,他上完菜后,手握紧匕首,寒光一闪,刺向华梧桐后背。
剑游造察觉此人有敌意,但见他只是寻常店家,自然不会直接出杀手,欲用剑气切断他手腕静脉,则可起制敌之效。
不料这掌柜的竟似感觉不到痛苦一般,手筋虽然被切断,但匕首刺出之势,完全未受影响。
这一切来得太快,其他三人全来不及反应,华梧桐一身尖叫,那匕首已经刺入他的肺部,他正照常呼吸,一股剧烈的撕裂痛处传来,怒喝一声,炎气爆发。剑游阻挡不及,华梧桐反手一爪,猛抓向掌柜的胸口,掌柜的犹如纸人般,被他一抓之力击飞,倒地身亡。
华梧桐被这匕首一刺,伤得沉重,且匕首仍插在他体内,伤口无法愈合。炎气因而不断升腾,邪火肆虐,咆哮站起,挥爪攻击面前的灵修。
这一阵吵闹,店中伙计闻音赶来,全被掌柜的骨肉散架的尸体,都吓得呆呆站立,一眼不发。剑游无奈之下,一手抓住华梧桐胳膊,用力将他扔下楼去。
他为防止华梧桐再伤人命,唯有此举,却因此被华梧桐反抓一爪,小臂受伤。
也来不及管自己伤势,立即翻身,踩上栏杆,说道:“修儿!留在这里守护赵公子!”说话时,飞身跳下楼去。
他虽然知道,那掌柜的绝不是无缘无故出手,但一时也不能确定,店中伙计是否也是帮凶,故不能放任华梧桐发狂。但若不将华梧桐拉走,再伤了赵栩,激发他体内的龙神之力,只怕这小县城便难逃灭亡的劫难。情急之下,唯有自己周旋华梧桐,灵修守住赵栩。他一时自然而然,喊出“修儿”两字。
灵修与他默契非常,持剑站在华梧桐面前,对众伙计说道:“若无歹意,切莫上前!”
楼下,华梧桐炎气冲天,怒目而视剑游。
剑游纵身跃出,挺剑直刺华梧桐,他心知只要匕首不离身,华梧桐便无清醒之可能。
必须先寻找机会,将匕首拔出再说。
这一阵喧闹惊起,县城中百姓从房中走出,如树木般站立,远远围观。
剑游心叫不妙,华梧桐尖爪挥舞之血痕,攻击距离颇远,稍不留神,便可能有无辜百姓死在他爪下。
当下,连发剑气扫掉血痕。心中已有定计,欲暂时废除华梧桐的攻击能力。“仓仓”两声,两道白虹剑气,贯穿华梧桐两边肩胛骨。“咔咔”骨骼碎裂声响时,鲜血飞溅,华梧桐一声夹着这痛苦与愤怒的惨叫。
周围围观的百姓,却无什么反应。
剑游身似闪电,快速来到华梧桐身后,握住匕首之柄,奋力一拔。这匕首上有尖锐倒刺儿,他用力拔出时,从华梧桐背上勾下一块肉来。若无朱雀血护身,这一拔就可要了华梧桐的命。但他此举,反倒激起朱雀血继续爆发,华梧桐顿时周身邪火炽热,吹出热风,大喝一声,黑红邪火从身上掉下、蔓延,竟将地面烧着。
剑游心知不妙,他朱雀血最近反复爆发,看来威力更胜从前。若再让他肆意行动,身上邪火便能将这小县城烧成一篇废墟。
当下一指点剑,仍是用玄音天鸣功,试图故技重施震慑他心神。但今次华梧桐之爆发,似乎与之前不同,仿佛他对朱雀血的控制,变得更得心应手了一般。
剑游想到此处,心中一凛:“是了!不是他将朱雀血控制的更好,而是朱雀血开始腐蚀他的神智,若让他长时间被混沌妖气控制,他的神魂便会被朱雀血吞噬。华梧桐将彻底沦为没有自我意识的人魔。
必须立即将他制住。”
心念及此,剑游横剑胸前,指尖连弹,玄音化为曲调,如丝竹之声。只听他指弹的这乐曲,刚劲雄浑中,却有一股悠扬之意,刚柔并济。音波一波接着一波,如海潮般不断涌来,直把华梧桐震得不能动弹,但身上的伤势逐渐在朱雀血的作用下,快速痊愈。
见他邪火势头转小,剑游毫无收手之意。他今次所弹的,乃是“秦王破阵曲”,力图将华梧桐彻底压制,以保护县城上百姓不被他所伤。
不一会,华梧桐邪火彻底停歇。剑游方才停功,忙上前查看。只见华梧桐大口喘气,浑身发烫。剑游心叫不妙,看来他的身体,已经快承受不住朱雀血的力量。
灵修见他降服了华梧桐,赶忙与赵栩二人,下了楼来。后面客栈的几名伙计,远远的跟着。
此时,前方一阵脚步声,几名百姓带着一队兵丁前来。
领兵之人,看衣着应该是此地的县丞。想必是听说有人斗殴,且出了人命,赶忙感到。
灵修见有官兵到来,赶忙用身体挡住赵栩,以免被发现。他如今身材高大,直高出赵栩一头,肩膀也宽出许多,古他挡在前面,那对兵丁便看不见赵栩了。
那县丞说道:“还好有本官巡防到此,那妖人在何处?”身旁几名百姓细声细语的说着些什么,并抬起手,指着华梧桐。
县丞看见,一挥手,几名衙役上前,拿过木制枷锁要华梧桐扣住。
剑游上前一步,拱手说道:“这位大人,且慢!”
县丞见他一身武林人士装扮,且刚才听见他弹剑之曲,蕴含强大内功,一时也不敢怠慢,说道:“多谢这位壮士,出手制服这妖人!”
剑游摇头说道:“大人误会了。这位是我朋友,他身上中了诅咒,一旦受伤见血,诅咒便会发狂失常。如今我已将他制住,大人即使把他,带回衙门中,恐怕也难以处理,不如就留给在下照看,如何?”
那县丞眉毛一皱,说道:“他方才发狂之时,可是与壮士同行?”
剑游略一迟疑说道:“正是。”
县丞嘴巴一抿,说道:“既然如此,可见壮士并无控制住他的能力,本官还是将他带走收押!若再他发狂杀人,本官负不起这责任。人命关天,请壮士谅解。”
剑游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