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栩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头晕目眩,竟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双目所见,全是一片猩红。嘴唇上传来温暖咸腻之感,血腥气息贯鼻而入,勾得他腹中一阵翻滚,“哇”的一声大叫,呕吐不止。
他浑身沾满着的庞飞及其他将士的血肉,在他一弯腰时,噼里啪啦地掉下。衣服也因为之前龙化而被撑得破烂,皮肤被染成红黑色。
灵修与华梧桐二人,见赵栩初开杀戒,便浑身如浴血一般,心知他此刻精神受到重创,难以接受。只见赵栩用力干呕,满脸青筋暴露,显然极度恶心难受。但两人身中神策军的奇异箭矢,行动被制,无法动弹。且失血过多,说话也十分困难,一时双双无可奈何。
华梧桐满脸伤痕,咬紧牙关,虚弱说道:“主公……请为末将……拔箭。”
他这话说完,赵栩浑身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忙伸手扯下身上挂着的,不知是谁的内脏,快速跑到华梧桐身边。
不到一个月之前,他还是大周国的皇子,不过数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这一月之间,先是被人仓皇追赶,奔走他乡;后为自保,又沦落成乞丐模样。今天先是听闻母亲为救自己被杀,又莫名其妙地大开杀戒,沾染一身血腥。这一路遭遇,宛如从云端重重跌落深谷,唯有华梧桐,是他身边唯一活着的亲人。
因此听见华梧桐的声音,虽然神志仍然恍惚,立马前往帮助。他看到华梧桐,身上插着四把箭,牙齿紧咬,用力地一根一根拔出。
华梧桐也是意识困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被庞飞打得遍体鳞伤,在如此下去,只怕仅有片刻的性命,唯一的办法,是让赵栩拔除他身上箭矢,放开异能之力,治疗伤势,以求活命。
眼见华梧桐身上,只余最后一支箭的时候,灵修反应过来:若他此时恢复异能,势必控制不住自己。若再激发赵栩的龙身,就难以收拾了,只得努力说道:“且……慢……慢……”
他也失血不少,体力孱弱。赵栩脑中仍是一团浆糊般,无法冷静,故而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噗!”一声,第四根箭拔出。华梧桐一声惨叫,响彻四周,惨叫未停,转为怒吼,体内异能失去压制,迅速迸发,顿时浑身邪火冲天。
赵栩被他模样惊吓,慌忙逃窜。华梧桐哪里还有理智,手化利爪,满脸凶相,欲杀掉眼前之人。利爪一挥,杀气凝成数道血痕,向赵栩飞去。
就在此刻,一道人影从空中疾驰而至,落在赵栩面前。同时数道剑气“嗖嗖”而出,抵消掉血痕。只见那人身穿黄衣,头戴人皮面具,双鬓两缕白发。手拿一柄长剑,正是剑游。
剑游大喝一声,裹挟玄音天鸣功之强大内劲,华梧桐瞬间气势被压,气息一乱,立在原地。
剑游伸手抓起赵栩肩膀,反手往后一推,赵栩飞出两丈余远,一个踉跄,勉强站定。
华梧桐咆哮着向剑游攻去,双爪狂舞,杀气横扫。剑游身法奇快,左右闪躲,应对自如。
他仔细端详华梧桐身上伤势,发现伤口开始迅速愈合,面部肿胀也在消减。料定华梧桐一旦伤势恢复,气血平定,异能就会消停。
当下,分神环眼四顾,看到灵修时,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只见灵修双眼微合,露出部分眼白,显然命不久矣。当下也不用剑,一道掌风推出,击中华梧桐,将他推开数丈。纵身一跃,来到灵修身边,伸出两根手指,夹住灵修身上的箭枝。略一用力,箭头倒卷着血肉飞出,射中一旁岩石,入石三寸。
灵修原本已经神志迷离,此时只觉胸口一阵炽热,心脏好似被点燃一般,瞬间异能爆发,向剑游攻出一爪。
剑游连番跳跃,欲将二人引开,以防误伤赵栩,但又不能太远,以防有追兵前来。只见他们二人眼中都是血红之色,对视一眼,一齐向自己冲来。两团邪火吹起股股热风,剑游气定神闲,拔出长剑,指尖在剑刃上一点,音**出,震慑二人。
虽然能短暂阻碍二人,但二人异能似乎互相辉映,各自身上的邪火澎湃而起。四只鹰隼般的利爪,一起向剑游划出,血红杀气在空中凝成道道血痕,破空而过。
剑游连发剑气,不仅抵消血痕,还打在二人利爪之上,发出乒乓响声。斗了一会儿,剑游应对从容,虽然衣物头发被血痕扫掉一些,但身上却未受丝毫伤痕。
此时,灵修伤势已经大致恢复,左手百圣琉璃珠旋即发出七色灵光,结成气罩将他浑身裹住。他只觉浑身一股清凉,异能瞬间被洁净灵气封印。
灵修双眼一闭一睁,红色褪去,恢复常态。邪火熄灭,利爪变回手掌,清醒过来。
剑游见状,喊道:“不可伤到华将军!你来助我!”他这两句话,正运着玄音天鸣功,音波如海潮推来,牵制华梧桐行动。
灵修也不及细想,赶忙回身,捡起地上蟠龙七星剑。以手指弹剑,亦使出玄音天鸣功。
华梧桐正在追赶剑游,忽然听见背后又有音波响起,怒吼着转过身来,欲攻击灵修时,剑游又是一道音波掠过。华梧桐神智不清,难以决策,一时不知该攻向何方。他就这么被两人的音波来回震荡,进退两难,行动被两人牵制住。
他所受内伤远比灵修来得沉重,因此恢复起来便多花了些时间。过了一会,见他邪火逐渐势小、消散,眼神恢复清明,也清醒过来。
剑游、灵修二人见状,方才松了一口气。
华梧桐早已经历过数次异能爆发,失去理智的情形。瞬间醒悟发生何事,也无暇发问,转身四顾,见赵栩坐在一旁地上,失魂落魄,马上前往观瞧。
剑游连跃几步,走向三人。
灵修欣喜叫道:“前辈!”
剑游一举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走到赵栩身旁,手指连发几道气劲,封住赵栩经脉。赵栩身体一软,昏了过去。
华梧桐惊叫道:“主公!”
剑游说道:“武威公还有其他的军队在附近徘徊,此地不宜久留。云中候身心被重创,先带走为上,随我来!”说罢,一跃而出,在前带路。华梧桐也不介意赵栩一身血污,立即将他抱起。
在剑游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河边。此处毗邻河水,旁有一山丘,山丘靠水边有一隐秘洞穴。若站在山丘之上,则视野极其宽广,方圆数里的范围皆可看得清楚。
剑游掌风一推,解了赵栩身上的禁制,说道:“请二位先为云中候洗去身上污秽,我稍去便回!”说罢,一跃而走。
灵修于是帮华梧桐为赵栩洗净身上血迹及脏污,赵栩也缓缓苏醒,却仍然是全身瘫软,显然是被剑游制住以后,之前狂斗的疲劳感已经袭来。
二人见他身上,除龙角变得比之前长了些以外,其他已恢复得与常人无异。
洗到赵栩颈脖时,赵栩一阵紧张,不准他二人上手。二人想起他之前发怒的样子,也都小心翼翼。
不一会儿,剑游归来,带了一套干净衣服并一些干粮。华梧桐拿了衣服,为赵栩换上。
灵修不由地暗叹他心思细密:赵栩终究是锦衣玉食长大,化妆成乞丐之事,能做一时终不能做一时。他今日大开杀戒,又发现自己确实是真龙下凡。若不安抚他心智,万一善念因此消退,终究害人害己,此时一件干净衣物,恰恰是他最需要之物。
灵修拱手说道:“辛亏前辈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心想若是华梧桐的异能与云中候的龙身打起来,真不知当如何了解。不过从外观之,似乎是赵栩力量要更强。
剑游淡淡说道:“华将军,请你留在此处,陪伴云中候。我有一些话,想单独和灵修小友说。”华梧桐立即点头应允。
剑游嗯了一声,一把抓起灵修,连跳数次,来到山丘之上。以便商谈同时,可以同时监视四周情况。
灵修说道:“前辈,好久不见”
剑游语气阴沉,说道:“这些时日,你到哪里去了?你身体是怎么回事?”
灵修见他说话似乎带有怒气,忙把自两人离别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剑游问道:“既然南宫大侠命你见到南宫智之后,前往开封城外世家别苑,为何你没跟随南宫智一起走,反倒留在了古寂野航?”
灵修心中一苦,若当日随着南宫智走了,便没有琏花之事,苏心瑶便不会离去,自己也不会因为遇见妖蟒而旋照功被毁。于是将遇见影先生后,他和苏心瑶对南宫仁父子的怀疑,也坦然相告。
剑游听言,眼中闪现无限失望,长叹一口气,说道:“我真是后悔,当初未向你两人明言,以致于产生后来的误会。”
说着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庐山真面目。只见他眼神坚毅,剑眉如勾,眉心一条细纹,正是儒侠南宫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