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策马出城,灵修心中盘算:“依洞灵鉴显示的结果来看,南宫智很有可能便是‘影先生’,他修习截教失传之秘法,为防被别人看出,因此对外宣称自己不会武功。再适时化身成影先生,暗中搅动江湖。南宫智曾明言,其父南宫仁一心索要‘夸父骨剑’,但武林盟强势登门,南宫仁应接不暇之时,心思如何会在这件上古圣物之上?此事颇透着些蹊跷。想来这‘夸父骨剑’,或许是克制‘影先生’的宝物,因此他才急于夺取。”
转念一想,又觉得似乎不妥:“若南宫智真是‘影先生’,为何不将体力用于剿灭古寂野航,而是大张旗鼓的围杀静安寺众人?又是所为何事呢?况且,此事仍然难联系到南宫仁身上去,若他此刻身在别苑,这倒是个了解真相的好机会。但若他父子二人真是猎杀异能者的元凶,我岂不是自投罗网?”
想到这里,将马停住,一时不知如何去向。左右四顾无人,心念一动,把柳寒居为他预备的包裹打开,包括中放着两本手册,三张人皮面具和一些金银细软。
这两本手册,一本是张怀素为他复写的“云山无依诀”,可以为他重塑玄门功体;一本是柳寒居所赠的“破虏英雄剑法”,却不知是什么来历。三张人皮面具,分别是青年男子、中年女子和老者。他此刻身形魁梧,后两张怕是用不上了。
一路西行路上,灵修也确实尝试过修炼“云山无依诀”,但总是难以入手,想必是功体被毁的损伤未复,难以修炼玄门内功。至于“破虏英雄剑法”,却是一门快剑,他练了几次,已经颇为熟练了。
他戴上那青年男子的人皮面具,这面具比之剑游的更为精巧,戴上之后与他的皮肤严丝合缝,竟如同换了张脸一般。
虽然惧怕被‘影先生’抓住,但灵修一直对南宫仁有股莫名的信任,也因此从不打心里认为南宫父子是大奸大恶之徒。于是打定主意,甘愿冒险,往南宫世家别苑一行。
时值下午,夏阳明媚,颇有些炽热,灵修砍了道旁树枝,遮挡阳光。这南宫世家别苑坐落在开封城西南,离西山较近,四周一马平川,远远即可望见。
远远眺望,见一座院落处在树林之中,却比想象中小得多。待走近时,忽然发现别苑竟然冒出阵阵黑烟,似乎正在熊熊燃烧。
灵修一甩缰绳,胯下之马十分乖巧,奔跑起来。
马蹄踏踏声中,来到别苑门口,只见大门被从外部撞毁,滚滚热浪往外涌出。四周却全无人影,即不见世家门人,也不见纵火之人。灵修已火烧逐渐扩大,却因为失去五灵仙术,而无能为力,只能干看火势灼烧。在烈火燃烧之声中,隐约传来几声呼救。
灵修马上跳下马匹,只身冲进别苑。
四周都是火焰燃烧,屋舍崩塌,木头发出弄弄黑烟。地上四处皆躺有死尸,粗略一看,似乎都是南宫家的门人,屋中房梁不停倒塌,浓烟四溢。灵修大喊道:“你在哪!?”
又听到一声呼救,伴随不尽咳嗽之声。在这火场之中,火却不是最可怕之物,但火引起木质建筑倒塌,砸伤人命更是危险;最恐怖者,是这火焰燃烧的烟尘会令人昏迷,从而使人无法脱逃。灵修寻音找去,只见一名女子坐在地上,双腿被掉下的房梁压住,下身鲜血淋漓,正是那日,与南宫智一起出现在古寂野航的女子,步霜芹。
他力气远较之前为大,赶忙走进,双手抬起房梁,再用肩背顶开,将步霜芹抱起,快速跑出。
步霜芹满脸泪水,浑身颤抖,下体不断涌出鲜血,有气无力的说道:“快!快!输给真气给我……”她喃喃重复,神情已是困顿至极。
逃离火场,灵修立即将她放下,丢下长剑,双手按住她背部,真气鱼贯而入。但他旋照功已毁,没有灵气为步霜芹快速疗伤,虽然真气输入,却止不住她流血之势。无奈,只得查看她的伤势,只见她小腹上一个伤口,似是被匕首插入又拔出的痕迹。
灵修忙为她包扎伤口,她抓住灵修胳膊,满脸眼泪狂用,说道:“快……给我输真气……救我的孩子……”
灵修一惊:“原来她有了身孕。”赶忙将双手按在她小腹之上,真气再输,可无论他输多少真气,伤口之血不断涌出。他心底明白,肚里的孩子早被刺中,若自己旋照功尚在,或可救回一命,此时他身无灵气,已经全无作用。一时怒愧交加,眼泪不断涌出,哭道:“我可以救你,我可以救你,我原来可以的,我原来可以的!”
步霜芹双眼迷离,看着灵修,喃喃说道:“救…智郎…救…救…孩子……”灵修见步霜芹神智恍惚,将自己认作她的情郎,显然快要死去。又拼命将自己真气输给她,却只是徒劳。
他学南宫智的口吻喊道:“芹儿!芹儿!”他不知步霜芹的全名,只记得南宫智如此叫过她。
“智郎……我有了……你有……”她说话语调渐渐减弱,只有双唇微动,而听不见声音。慢慢地,嘴唇也不再颤动,两眼呆滞,已然死了。
人死灯灭,再无其他声响,只是身下血液不断流出。灵修之真气继续输入她体内,宛如进入一个空瓶一般,只有一篇空虚。
无法救她性命的无力感,溢满心头,灵修扬天发出一声怒吼,悲嚎不停,眼泪也狂流不止。
突然,他似乎想起某事,将她尸体放下,又冲入燃烧的别苑之中。他四处呼喊,找寻,试图再找到生还之人,却再也没有活人踪迹。
时间一久,他吸入浓烟过多,自己也快支撑不住,狼狈逃出火场,躺在地上,嚎啕大哭。
灵修哭了几声,又慌忙站起,将步霜芹的尸体从地上抱起,快速往树林另一头奔去。他失神一般,找寻到一处所在,将尸体缓缓放在地上。他搜索步霜芹的尸体,只见她脖子中佩戴着一紫金坠子,于是解下,放入怀中。
他赶忙上马,纵马奔驰,搜查别苑四周数里范围之内,却找不到任何凶手的踪迹。远远看去,世家别苑冒出青烟,火势应该是已经停歇。
灵修无奈,骑马跑回,再次走进火场。世家别苑已成一片漆黑,屋舍、桌椅、死尸都被烧得碳化,发出异常气味。
灵修面如死灰,心如止水,他首次目睹人濒死到死亡的过程,心神被重创,此刻心中毫无痛苦、恶心,只是在火场中反复寻找、检查焦尸,试图查明发生何事。
他一具一具检查焦尸,骨骼、身体较纤细者是不练武的仆役,较粗壮者或许为干粗重活的下人,也有从焦尸衣着残骸判断,是练武人士。又检查散落各出的兵刃,或有精良者,或有普通者,除刀剑之外,亦有各种暗器散落,不见弓矢。
再转到别苑后门,发现后门与前门相同,皆是被人用外力摧毁,因此向内倒着。
灵修心道:“必是有人从外部攻入,将别苑之中人员全部杀死,然后纵火烧毁。从各种痕迹来看,攻下此处之人,也是惯使刀兵的武林人士,不是‘影先生’,也不是佛、道之人。”
灵修走回步霜芹遗体处,跪在她尸体旁,说道:“芹儿姑娘,都怪灵修无能,不能救治你们母子。我在此向姑娘遗体起誓,灵修誓杀尽凶手,提他们人头再来拜祭,以雪你们母子和世家别苑中数十条人命的冤屈。”说罢,眼中泪水狂流,“我会将通知此事与南宫世家,也会将你身怀有孕一事……告诉南宫智世兄,但我不愿姑娘……暴尸于此,恐被鸟兽……所辱,故先将你掩埋,请姑娘勿怪。”
他抹去眼泪,赤手空拳,挖出一深坑,将步霜芹尸体放入其中,以土掩埋,又左右找寻树枝、岩石等物,压在坟头,防止被动物挖出。
他大口呼吸,稳定心神,冷静下来,心中盘算:“敢在开封城,对南宫世家出手,凶手必定知晓南宫世家众人的行踪,此处应当只有芹儿姑娘一位武功高强者,方遭此祸。从她腹部伤痕来看,凶手知晓她怀有身孕,此子若是南宫智的骨肉,则必然是南宫世家的下一代。凶手刺杀她之孩儿,却不了解她的性命,便是要折磨芹儿姑娘,让她死得痛苦万分。”
想到这里,鼻头一算,眼泪又留下,强作镇定,想道:“凶手不仅心思细密,而且对南宫世家仇恨极深,出手如此残忍。我找不到他们踪迹,想必是因为他们自有隐去行踪之法。…………我方才来路上,一直未发现有人跟踪,想必凶手并不知道我发现了此事儿。南宫世家之人必定与别苑有固定往来,我无需向他们禀报,他们也能很快知晓。
唯今之计,我应当暗中查访此时。异能、影先生、武林盟,这三者虽然都围绕着南宫父子,无论他们如何凶恶,也绝不会杀死自己的骨肉,武林盟在表面上放过南宫父子,难道是为了私底报复?不会。武林盟之人虽有权力名利之心,却断不敢如此针对南宫世家,凶手对南宫世家的仇恨,绝不是一朝一夕。
对了……对了!南宫仁十几年前,家遭遇变故,南宫义先生被杀,南宫夫人难产而死,二儿子被夺,想必当年让他家遭遇劫难之人,再度出现了。”
灵修想到这里,口中自言自语道:“骨仙教……十三年前……血雨腥风……道智真人……”心中已经找到了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