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修脑中念头急转:“忠义棺曾经言过,南宫仁在十三年前,曾经因为骨仙教。而遭遇所谓‘血雨腥风之劫’。剑游前辈也曾说过,几年前遇见道智师叔祖时,他正在搜寻骨仙教众人。南宫大侠既然将水象兵器之冠的玉露剑,和金象兵器之冠的金风剑,都赠给道智师叔祖,可见两人之交情非比寻常,或许他们便是一同对抗骨仙教的战友。
可能是由于一般人并不知道骨仙教为何物,此事才未在江湖上大肆流传。天下人只知南宫世家,遭遇了血雨腥风之劫而损失惨重,却未能了解其中的内幕。而道智师叔祖在玄门之外的名气,也不如他的实力来得响亮。
如此说来,‘夸父骨剑’的作用,除了有克制‘影先生’的可能性之外,还有拿来对付骨仙教的可能。‘骨仙教’听名字便不像正常门派,可是我并不了解详细,仙云宫书库之中也没有记载,这要从何查起?”
仔细一想,走回南宫世家别苑,再次检查废墟中的焦尸,以期能发现线索,想着:“奇怪,若这骨仙教真有让南宫世家遭逢大难的能力,为何从此地情况来看,只有寻常武林人士闯入的痕迹?莫非是我的推论有误?”
就在逐一翻看焦尸之时,突然在一具焦尸口中,发现异样。只见焦尸口中,发出亮光,似乎隐隐有黄色物品。这具焦尸所处房间,便在离步霜芹被压住厅堂隔壁。因为这会火已熄灭,灵修方才看得清楚。
于是用长剑切开那焦尸口腔,焦尸下颌骨已经非常脆弱,灵修用力稍猛,便从头颅断掉。焦尸之口因此敞开,露出铜制小哨的一截。灵修忍着烫,伸手拿了出来。
这小铜哨是传递消息之用,想来应是敌人攻入时,此人手上只好拿着这信儿,怕被敌人发现,而含入口中,却因太大而吞不下去。他之死状,脸面朝下,嘴巴紧闭,故敌人未能发现。
灵修看到小铜哨一侧,果然有滑扣,一扭之间,将铜哨打开。内中藏有一份帛书。打开帛书,只见上面写着:
“梧桐南逃,父往寻之。吾若截之,当在洛水。卿身抱恙,心中挂怀;望自珍重,勿甚用思。”
这帛书只比巴掌略大,因此写得极略,灵修看开头便是“梧桐南逃”四个字时,心中一颤:“梧桐南逃、梧桐南逃,华梧桐南逃?他们在追捕华梧桐?”
事情愈发迷糊,正邪难以分辨清楚,这其中到底有几方势力在焦灼,实在难以猜测。但“梧桐”两字,应是华梧桐无疑。
“吾若截之,当在洛水。”看来,华梧桐一路南逃,应是前往洛阳。于是打定主意,往洛阳一探究竟。若南宫父子有恶意,则华梧桐有难,他正好可以相助;若南宫父子并无恶意。一则警告华梧桐关于‘影先生’之事,也可以告知南宫智,步霜芹曾怀有身孕一事。于是将帛书收拾好,放回焦尸口中,料想南宫世家之人也可发现。当下离开开封地界,日夜兼程,往洛阳奔去。
几天之后,临近洛阳,只剩百里之遥。灵修一路依官道而行,也顺便打探消息。一路听闻:由于先道教宗张天师殡天,梁州政局不稳,紫阳真人继承道教宗时间未久,恐人心不定,为获得支持,开始与武林盟合作。在天师洞的主持之下,梁州境内所有门派,都加入了武林盟,武林盟之声势因此再上层楼。
南宫世家遇袭的消息,也在江湖上快速传开,武林盟当即表示要策动所有门派,全力搜寻凶手云云。另一方面,郴州商会朱老爷子病逝以后,似乎也发生内乱,商会四分五裂。这一段时间之类,整个神州西南部,都不太平。
且又有传言,说大周国当今皇帝已经病倒,许久未朝,太子燕王监国已有半月,大周国百姓皆言国祚将变。
联想之前静安寺众人之死,如今天下,反倒是灵修最初觉得政务紊乱的儒教,比较平静。
这一日,行到傍晚,灵修来到一处名叫闾双的小镇。因为这几天披星戴月赶路,早已经疲惫不堪,于是决定在此地暂住一晚,养精蓄锐以后,明日再往洛阳。
找到驿馆住下,无意间发现,驿馆之同街上,有一小酒馆。灵修想起,这闾双小镇距离上一处乡镇路途颇远。看此处建筑,也比之其他小镇较为阔气,多半是这一代交通的要道。依他这些日子里的经验,这里的酒馆,必是江湖流言传播之所。虽真真假假难以辨别,但最新发生之事,都有人讨论。
于是在安顿好后,来到小酒馆。
酒馆内中,人声喧闹,汗臭冲天,混合黄酒、卤肉香气,让人不知道如何反应。店里掌柜伙计,繁忙异常。灵修找一处位置坐下,小二赶忙跑了过来。
他如今身材大变,且没有灵气护体,饭量比原来大了许多,于是多点了些酒菜、卤肉之类。
周围全是贩夫走卒呼喝之声,灵修反倒觉得安全,也不与别人攀谈,只是自吃自食。顺便静静聆听周围人交谈内容,听了一会儿也似乎没什么收益。
忽然,听到旁边有辱骂之声,只见一乞丐不知何时,溜进了店里,小二正将他往外驱赶。
乞丐苦苦哀求,只说肚子极饿。小二却全不听他说辞,两人撕扯起来。
拳脚之间,不免打扰旁边食客。食客也不骂那乞丐,大声呵斥小二。小二被骂,恼羞成怒,于是连拖带拽,把乞丐往外拉去。
两人经过灵修身边。灵修一看,那乞丐浑身脏兮兮,双脚没穿鞋,沾满污泥,一身恶臭。却无意间看到那乞丐手心,虽然污秽,却不生茧。想到这乞丐多半是刚刚沦落至此,心生恻隐,便说道:“小二,你不要赶他,他要吃什么,算我账上就是了。”
小二一愣,赔笑说道:“大爷,这真不是小的驳您的面子,这要饭的浑身恶臭,你大人大量不嫌弃,总得为其它爷们儿考虑考虑不是?咱们小本生意,少赚点可以,可不敢得罪客官们!”
灵修听他说的有理,于是扔给他半吊铜钱,说道:“那麻烦小二哥,帮我把这桌子,挪到店外偏僻处,我请我朋友在那边吃就是了。”
小二一听,欢天喜地地开始搬弄。那乞丐满脸油污,也不说话,只是呆呆站着。
来到店外,小酒馆外有一侧巷,全是酒客喝醉后呕吐、小解之处,味道比这乞丐更浓。但左右也无其他去处,灵修便说道:“就在此处吧。”
小二搬好桌椅,那乞丐又低声点了些菜品,小二忙去准备。
灵修此刻方才详细打量这乞丐,只见他中等身材,头上一块粗麻脏布裹着,头发油腻成条。满脸污秽,看不清长相,身上穿着一件破烂衣衫,赤着双脚,全是污秽之物,倒像是专门在粪坑中踩过一样。
虽然如此,却见他一双眼睛,清澈明亮,颇有诗书之气。灵修叹一口气说道:“人生在世,常难顺心。兄台如今遭难,也无须灰心丧志,我观兄台目光,必是读过圣贤书之人,当知‘君子固穷,不坠青云之志’。在下初来此处,兄台愿意赏光与我对饮。他日,兄台重振家业,切不可忘了,回请在下。”
那乞丐被他一番话,说得怔住。小二拿了黄酒与卤牛肉来,那乞丐拿起牛肉放在口中大口咀嚼,嘴里满是食物时,方说:“我只是个乞丐,你说的什么,我不懂。”说罢,也不看灵修,只是低头吃饭。
灵修哈哈一笑,说道:“兄台不愿闲聊,吃喝就是!”说着也不在理他,吃着自己的。
两人默然无语,过了一会,那乞丐说道:“我吃饱了,走了!”
说罢站起就走,灵修也不管他,仍是细嚼慢咽。过了一会,那乞丐已经走远,犹豫之间,又折了回来,坐在灵修对面,说道:“你……为何说我有‘诗书之气’?怎么看我都只是个普通的乞丐罢了。”
灵修淡然回答:“阁下身体挺拔,乞讨之时,虽然弯腰,颈脖却是直立;双目聪慧有光,定是读过书的人,手虽然污秽,但手上无茧,也可知阁下不擅体力活。因此,可知阁下绝不是寻常乞丐,沦落到此境地的时间也不长。不仅如此,依我看,阁下倒像是有意伪装成乞丐的。”
那乞丐猛一抬头,显然是受了惊吓,说道:“兄台……何处此言?”
灵修哈哈大笑,说道:“这小镇三面环河,乃是水多之处,乞丐虽低贱,却未必是爱脏之人,阁下浑身比之一般乞丐,反倒更加肮脏,哪里新作乞丐反倒更不嫌脏之人?多半是要隐去自己的身份罢了!”
那乞丐听他将自己的伪装看破,一声叹息,说道:“我早先以为四哥手下之人,都是酒囊饭袋,我弄成这样,你们只怕连第二眼都懒得巧。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人物。”
灵修笑道:“阁下误会了,我不是你追捕你的人!”
乞丐豪不惊讶,说道:“我猜到了,只是不能确定罢了。真是造化弄人,我换了一身陋装,反倒能见到一位真正看见我的人。”
灵修略一迟疑,他本欲告知自己的姓名,但此刻正好戴着人皮面具,灵机一动,心想:“不如以假身份待人,好在查访之时,掩人耳目。”于是嘴上说道:“我叫……苏礼,阁下既然如此,就不用以实名相告。”
乞丐说道:“我虽不便说明身份,但是苏兄并没有把一个浑身污浊的乞丐,不当人看。此等人品,在下绝不能不以诚相交。”
顿了一顿,见左右无人,低声说道:“在下姓赵,名栩,表字复西。”
灵修心中大惊:“此人是……云·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