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瑶念起门左侧的句子:“古来圣贤皆寂寞……是李白的诗。”
灵修则念道:“野航恰受两三人。”轻轻一笑,说道:“是杜甫的诗。”
抬头见门上匾额,写着“古寂野航”四个大字。苏心瑶说道:“一句诗仙的诗,一句诗圣的诗,配在一起,也很堪玩味。想必是此地主人直抒胸臆了。”
张怀素笑道:“我们进入吧。”说着,直接将门推开门,原来门未上锁。
门一打开,几十株桑叶牡丹花冲入眼帘,红色花瓣在前方绚烂盛开,枝桠如托火炬,青翠干净。轻轻一嗅,花香游进鼻中,香气中正,多一份则显浓烈,少一份则显清淡,恰到好处。
张怀素见到眼前美景,心旷神怡,大步走进牡丹花丛。灵、心两人紧随其后。身处群芳之中,左右共有几十株牡丹,每株均有一人多高。花丛两边,河水流淌而过,将牡丹花丛与两侧青山隔开。奔腾之时,水汽上扬,如双臂一般张开,将众牡丹之花香环抱怀中。
再往前行,穿过牡丹花圃,地势一变,两旁河道在前方汇合,形成一处两丈宽的瀑布,左右各有小桥可以过河。三人走过右边小桥,转过山石嶂,有岩石步道直通向下。
那瀑布足有一丈余高,瀑下冲成一潭。潭边以白玉为栏,玉栏外有卵石步道。步道外侧,遍种桂花,花枝飞横潭水之上,清风一抚,花瓣纷纷飘落潭水之中。桂子香气本十分浓郁,好在有瀑布水汽冲击,云外天香多了几分清新。
心瑶伸出手来,一撩潭水,放在鼻前一闻,原来此处桂子四季常开,水潭中久泡桂子花瓣,香已融入水中。
水潭方圆足有数十丈大,前方转尖,成寿桃状。“桃尖”处玉栏收窄,有一水闸,水闸之后仍是由白玉砌成的沟渠。潭水穿过水闸,沿沟渠继续前流。
水闸之下,有两名黄衣少女,赤脚站立,裙裤只到膝盖以下,一名少女拿着一个罐子,脚旁还有十七八个大大小小的酒罐;另一名少女拿托盘,盘上放着各种漆制酒器。
张怀素正要行礼,两名少女都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一名少女挑选好酒器之后,另一少女将选好的酒,倒入酒器之中。再一同放入渠中,那渠水流势很缓,酒杯便漂浮水上,顺流而下。
张怀素向两名少女作了一揖,默不出声,示意心、灵两人随自己安静走入。两名黄衣少女笑靥如花,点头致意,仍不言不语。几人安静往来,全无声响,只有远处传来瀑布倾泻,和身旁渠水叮咚之声,
沟渠两旁又有假山拦路,看不见前方景色。三人穿过假山,另一片花丛才浮现在眼前,满眼尽是粉色桃花。
沟渠在前方一分为六,六道小渠又再拆分,成十二道小渠。十二道小渠之中有六道被木板挡住。那两名黄衣少女所放的酒器,便随机地漂入剩余的六道小渠之中。十二道小渠呈网状,将桃花花圃切开。这桃花不知是什么品种,时至五月仍然艳丽盛开。
桃树之间,有五个人懒洋洋地躺着垫子上,每人身旁两侧均有小渠流过。这五个人,三女两男。从左至右看去,第一位身穿紫色纱衣,是个大眼厚唇的女子;第二位身穿紧束短袖戎衣,是个皮肤黝黑,臂肉成丝的精干男子;第三位是一苗族女子,模样娇媚,身穿蓝衣,裸露腿足。脚上、脖子上、手腕上皆带银环;第四人身穿粉红色霓裳,跪坐在垫子之上,是个恬静美艳女子;第五个人却是个十来岁的男孩,一身灰衣。五个人均是散着头发。
一个漆制酒器漂至那男子跟前,男子一把拿起,一饮而尽,发出一声赞叹。
紫衣女子说道:“如何?”
男子说道:“入口甘甜,如蜜若饴;酒劲后发,直冲脑际,瞬息便散;喉头温热而不伤,腹中灼而不痛,是襄阳的平阳黄酒!”
紫衣女子听言哈哈大笑,说道:“柳姐姐,今天怕是难不住他了。”
三人往前看去,十二道小渠在前方汇流,成一圆形环渠。环渠水道中央以黑木板分隔出上下两层,酒器皆需环形一周,才能下游。
环渠之中,有一空地,空地之上土堆隆起,上种一株松柏,于万紫千红中凸显一簇青色。松柏树下铺着一段蓝底白纹绫罗丝布,上有一女子,年龄在三十岁上下,身穿黑色男子大氅,内中却不穿其它衣物。这大氅比她身躯要大上一圈,颇不合身,但正好拿来遮体。那女子以手支头,闭目仰卧。她似乎因为饮酒,脸色红润,但额角略高,相貌却是平平。
紫衣女子方才便是对她说话,她哈哈一笑回道:“顾兄今日连猜连中,确实厉害。”
姓顾的男子说道:“令弟也不惶多让!”
那男孩说道:“有了!”原来是有酒器漂到他那里。他个子较小,需弯腰伸手下去,才能拿起酒器。看一看杯中之酒,放到鼻子边一闻,笑道:“酒色金黄,有龙眼与竹子的香气,是江左的‘周郎怒’!”先把话说完,才将酒喝下,喉咙一咽,“啊”的一声,说道:“果然酒劲直冲脑海!”
蓝衣苗女笑道:“楚小弟切不可输给了那俗人!”
姓楚的男孩哈哈大笑,毫不拘束。
红衣女子说道:“楚家小弟,年纪还小,还是少饮些吧!”她之语调十分缓慢,温柔中带着七分娇媚,娇媚中又有三分冷淡,让人听之失魂。
姓顾的男子,又从河道中举起一酒杯,笑道:“想不到今天要和一个孩子争高低,顾渐离啊顾渐离,胜了不光彩,输了可就更丢人咯!”
说着,杯底朝天,酒进口中,却不立即说话。
“嗯……”他将酒含在口中,琢磨了片刻,方才咽下,说道:“香气扑鼻,诸味颇杂,有草木之味、又有樱桃之味、又有烟熏之味……”
几人见他言辞犹豫哈哈大笑,紫衣女子说道:“顾兄之剑术,已到‘发在意先’的境界,快如疾风,这品酒时怎么又如此迟疑!”
顾渐离哼了一声,说道:“几味杂呈,调和如一,这是华山的五味酒。”
柳姓女子笑道:“还有一杯呢?拿给小弟喝!”
蓝衣苗女笑道:“在这呢!”说罢把脚伸下小渠,用两根脚趾夹住杯脚,伸腿一踢,酒器在空中飞出一个弧线,正落在楚姓的男孩的头顶。
男孩慌忙接住,却是一滴未洒。
三名女子一起大笑。
楚小弟拿起酒器,一看杯中之酒,提鼻子一闻,哈哈大笑,说道:“顾大哥可算败在我手里了!”
顾渐离急道:“你还没说,怎么知道我就必败无疑呢!?”
柳姓女子笑道:“你说这酒是华山产的‘五味酒’,我便告诉你,绝对不是。只要小弟可说出此酒的来历,今日就是他赢了。”
顾渐离说道:“快说快说快说。”
楚小弟把酒喝掉,说道:“顾大哥品的味道都没有错,华山一带百姓,确实也有以葡萄与其他水果杂酿酒的法子,‘五味酒’的味道与这酒确实也很像,可惜仍是不对。”
顾渐离说道:“你们姐弟一个德性!有话快说。”
楚小弟也不生气,说道:“此酒是无价的珍品,而且饮过者极少,因此中原对此酒尚无统一的称呼。”
顾渐离笑道:“我便知你也不答不上来。”
楚小弟也笑道:“虽然如此,但此酒的来历我却一清二楚:此酒产于泰西诸国,用海船经西大食海,运到大秦国。自大秦再出,依次过波斯、条支、安息、大月、大夏等西方诸国,翻越天山,穿过沙漠,沿祁连山入关,才到得了长安。再经由长安转运华夏各地。
此酒产量本就极低,要运至中原,须横跨万里之遥,途中还有数不尽的土匪、强盗、风尘、沙暴、雷雨,只要一个闪失,就毁于一旦,况且此酒味道香醇,又有几人,能身负这人间难得的玉液琼浆,穿越山、海、云、沙,而不动享用之心?故华夏诸州,饮过此酒的人,真真是凤毛麟角!”
顾渐离奇道:“既然如此,你又是如何得知?”
楚小弟立即说道:“小弟家中接待过一位大秦国的商人,方知道详细。”
顾渐离气得跳起,说道:“无赖!无赖!无赖!你们姐弟分明是串通好的,明明知道他见过、喝过、听人讲过,反倒拿这来跟我做赌约!”
红衣女子笑道:“顾家哥哥,既然愿赌,如何可以不服输呢?”
顾渐离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柳姓女子以手撑地,站了起来,背对众人,说道:“赌约是你们俩儿定下的,如何履约也是你们俩儿的事儿。我有嘉宾,已为等你们的赌约完成,在一旁等待良久,虽然此地不讲礼数,却也不能如此怠慢。”
声音一提,说道:“张大哥!别来无恙!”
张怀素这才呵呵笑道:“老哥来得晚了,没赶上诸位‘曲水流觞’,真真后悔!”
杨姓女子说道:“张大哥和两位小友,一起入内再相谈吧!”
说罢,转身跃过沟渠,走入前方树林,其他五人也纷纷站起,一齐跟上。两名黄衣少女从身后走来,前去收拾垫布、酒器等物。
张怀素对灵、心二人说道:“进入再谈吧,能在古寂野航下榻之人,皆是奇人异士,你们能多结识几位,也是好事!”于是三人也走入树林。
却不知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历,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