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是夏历四月十四,上午巳时后,众人跟随张天师来到演武场。
儒、释、道及大周国四方人员,各按东西南北方向分列看台座席:大周皇室使团居北,儒教居东,道教居西,佛教居南。四方看台以石柱隔开。
入座之后,灵修远远看到燃虚正在右方主宾位上坐着,旁有一位尚空,应是为燃云佛子所留座。两座左右共有三位僧侣,各穿袈裟,应是静安寺、大慈恩寺、栖霞寺的三位主事。
东、西两边主宾位亦留一空位,西为张天师,东不知为谁。张天师座位左手也空一位,应是为白阳所留,旁边坐着仙云宫主事秦延;右手一侧,坐着纯阳殿主事陆阳真人吕温、青羊宫主事念云师太。儒教主宾位左右列坐一女两男,应是至圣经库、尤溪书院以及稷下学宫的三位主事,昭明府未派主事前来。北方坐席上,尚无人员到来,只空着三把座椅。
佛教因宗派众多,今年恰轮到栖霞、大慈恩、静安三寺,但有燃云佛子亲临;儒教“四贤书院”之三,道教“梁州三玄”及仙云宫都派了主事者前来,可谓盛况空前。除四方主宾之外,其余众人陆续入席,卢象真对灵修说道:“依往届之例,三教主宾与南宫大侠都是最后入场的,待会有好戏看了。”
灵修问道:“卢师兄之前可曾参加过?如此熟悉?”
卢象真说道:“我是听首座师兄说的。”
灵修笑道:“那便是了,如何说得正如自己亲历一般。”
卢象真气道:“才来了南宫世家没两日,你这活脱脱又是个南宫家人。”
灵修全不理他,问道:“今日便要比武么?”
卢象真说道:“今日主要互相照会,使三教四方与会的青年弟子能相互认识,混个脸熟。再者是介绍此次试剑会的赠品。明日道试剑峰上,方是第一轮对阵,届时各教派随行弟子以及武林人士、当地百姓皆有可能观战。”
灵修笑道:“我偏是个今日就混进来的。”
卢象真也笑着说道:“仙云宫毕竟是玄门世外之派,因此较别派更为优待,昨日师妹领你进来,便无人查问。”
灵修问道:“首座师兄不知何时参加过?他来之日,必为我仙云宫大长颜面。”
卢象真说道:“我昨日问过他,是在十五年前第四次试剑会上。当时他没称手兵刃,削桃木为剑,仍是使‘九天镇邪剑法’,只赢了第一阵,便引得数人弃权。最后轻松获胜,此后便不能再参加了。”
灵修一听,也不意外,说道:“既然仙云宫许多年不参加,如何今年又来?只怕难比首座师兄当年风采之十一。”
苏心瑶在旁听着,小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今日其他三方武功都是大进,整个玄门倒是在武事上毫无长进,你见我门中情况,便知一二。因上两届都输得难看,听说张天师对此颇为忧心。欲提振玄门武心,才亲自前来。陆阳真人若不是为见张天师一面,也不会亲自带着谭淸师姐来。否则,此时怕还在峨眉山清修呢。我们呢,自然是张天师邀了道慧祖师,才有仙云宫并念云师太之行。”
灵修说道:“我见过白阳的身手,你对上她可得小心。她是张天师关门弟子,内丹术厉害得很,你用旋照功对她,很是不利。”
苏心瑶拉过他手,笑道:“我晓得了。只是我俩第一阵是肯定对不上的。总得赢过几人才有碰面机会。”她见灵修对自己神色关切,也温柔回应。
灵修笑着,心道:“当日同样的话,我说给白阳听,她便生我气。还是心瑶体贴人心,我的话也只该对她讲。”
说话之际,只听钟鼓齐鸣,抬头望去,见有三人并肩从演武场正门走入。
左手之人,一身华丽白衣,步履带风,如上仙信步,正是张天师。白阳随侍其身后。右手一人,身穿金缕木棉袈裟,阳光照射之下,发出灿烂柔和佛光,给人安宁祥寂之感。头带僧帽,手持五十四粒串金刚子佛珠,白须垂胸,双目慈祥温和,乃是佛教宗南华禅寺的方丈燃云佛子。
再看中间之人,一身布衣,只是寻常武人装扮。身姿挺拔,气宇如神,身处佛、道两教宗之间,竟毫不输气度。头发浓密乌黑,但双鬓却有丝丝白发,垂至肩前,脸上无须。他生得剑眉如勾,眉间饱满高耸,中有一条细线直连鼻梁。眼神刚毅中正,颐俊唇薄,中色皮肤。步履沉稳,缓步似顿,不怒自威,不张自显,
此人定是南宫仁。
灵修自听闻南宫仁之名已一月有余,当时便已心生崇拜,昨日又祭拜过南宫世家的列祖列宗,今日终于一睹儒侠真容。不禁叹道:“好一个英雄人物!”
苏心瑶耳语说道:“我看你与他还有几分神似呢!”
灵修忙问道:“哪里像?”
苏心瑶看了看他脸,又说道:“你最近许是又俊俏了,倒像个女子,不像他了。我第一次见南宫大侠的时候觉得他像你来的。”
灵修笑道:“你也学会胡说起来。”
只见南宫仁走至演武台正中,却不说话,目送燃云佛子、张天师坐上主宾之座。待二宗坐定,南宫仁才说道:“今日,南宫家何其有幸,不仅张天师、燃云佛子二圣驾临,更有三教四方诸才俊到场。孤者代南宫世家上下,恭迎各位!”
灵修奇道:“他为什么自称‘孤者’?”
卢象真说道:“南宫大侠名头很多,前辈之人多称他‘儒侠’,百姓爱称‘南宫无敌’。一些儒者赞他‘德比周、孔’,乃是‘素王’。多半是效法王候,言必称孤。”
苏心瑶不以为意,说道:“胡说八道!是因南宫夫人弃世多年,他三位公子也是命途多舛,颇不如意。所以南宫大侠才自称‘孤者’。”
灵修问道:“如何多舛?我只知他经过丧弟、丧妻之痛,难道于子嗣上也有不虞?”
苏心瑶耳语道:“你是才下山,许多事不晓得。这南宫大侠有三个儿子,长子单名一个‘智’字,十岁时被奸人下毒,致经络受损。不仅终生不能习武,身子骨还弱,因此长子无力继承衣钵。次子在襁褓中即被人夺走,尚无名字,多年追寻无果。三子今年尚未成年,南宫夫人生他时,难产而死。南宫夫妇二人伉俪情深,见幼子便总忆起亡妻。因此此子未养在府中,至于送到哪里,便不得而知了。”
灵修暗想:“十三年前……南宫夫人去世,那这孩子也只有十三岁罢了。”又想起昨日在剑陵中所见南宫义之像,又是一叹。说道:“也难怪府中只有大公子的宅院了,却不知他为何没来。”
卢象真说道:“南宫智公子虽说不会武功,身体也弱,但智计过人,绝非等闲之辈,这南宫世家此刻便执掌在他手中呢。”
三人自己说了会话,竟没听南宫仁这会又说了些什么。忽然一人高声说道:“大周国使团到!”三人方闭嘴抬头看去,只见一行人自演武场东北侧门而入。为首三人均身穿华服,每人均有两三人近侍跟从,后面更有一队盔甲武士簇拥。
为首第一人,向南宫仁拱手说道:“赵岳携五弟赵师、八弟赵栩前来向南宫大侠祝寿!”
南宫仁被这一行人闯入打断,不以为意。哈哈一声大笑,说道:“武威公远道而来,快请上座。”
那人虽在台下仰望南宫仁,神色却透露出不自觉的高傲。
灵修奇道:“这是大周国的什么人?”卢象真摇摇头。
南宫仁说道:“大周此次竟遣派武威公、长安公与云中侯三位殿下前来,孤者一介布衣,真是受宠若惊!”
卢象真恍然说道:“原来是大周皇帝的皇四子、皇五子与皇八子。”
苏心瑶听他说“皇八子”,噗嗤一笑。
灵修也不禁莞尔,看向那皇八子云中侯。只见那人气质温柔,面如冠玉,颇为俊美。一身锦衣,服饰典雅,头上却戴着一顶海龙大帽,脸颊流汗,手持折扇不住的扇着,甚是是奇怪。
长安公赵师说道:“昔年,我大周太祖武皇帝,曾亲来南宫世家,与儒侠成‘弭兵之盟’。因此,我等此次临行之时,圣上曾反复叮嘱,说南宫大侠非是寻常布衣,乃是先帝旧友,亦是今上故交。切记不可有皇家浮夸之风,唐突贤人。”
南宫仁笑道:“太祖皇帝与今上陛下,兄弟情深,诸皇子颇得真龙之风,大周国何愁帝道不成!”
云中侯赵栩说道:“南宫大侠谬赞我等了。晚辈三人今日全为窃剑而来,还请南宫大侠粗心提防。”
南宫仁听言一阵大笑,说道:“三位殿下,请安坐。”说罢,向燃云佛子、张天师一拱手,说道:“先请天师、佛子及三教四方诸位才俊,试看此次试剑之会赠品。”
只见三人手持三件物品,走上演武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