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修回到房中,白阳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嘴唇上。灵修会意,回身关上了房门。白阳双手掌心向上,十指环扣,呈反天印。催动内功,灵气凝结,反天印发出白色光芒,七色灵气笼罩周身,形成一个半丈宽的圆形结界。灵修知其是有话要密探,走入其中。这结界隔绝内部的声音、光芒向外泄露,从外部看是一片漆黑,结界里面被白阳双手的灵气照得通亮。
白阳见结界稳定,解了法印坐下,说道:“与你同行的李大哥,是什么来历,你信得过他么?”
灵修一愣,一边坐下,一边说道:“李羡大哥只是寻常的江湖人,为人谦和,我当然信得过他。”
白阳问道:“你如何确定他只是寻常江湖人?”
灵修从怀中掏出了洞灵鉴,白阳认得此物,眼中的疑惑打消,说道:“既然他非是歹类,最好让他远离此事,你我尚应对吃力,他若牵涉太深,或许会有性命之忧。”
灵修说道:“我也有此想法。只是这些事既牵扯到他的一位朋友,又有襄阳城王夫子的嘱托在身,他为人刚直,恐怕不会轻易放弃。”
白阳说道:“我看他见识不俗,不像是冥顽不灵之人。你得与他说说,好让他知道此事的难处。你我虽出身不同,但都是玄门中人,有些话未必适合说与他这教外之人听。”
灵修奇道:“你还有何话未说?”
白阳说道:“我先前追查灯蝶被杀之事,在灯蝶坟前,便遇过幽冥鬼甲,当时便知事态严重。我用唤神之法,叫出石门洞一带地灵,那些地灵曾言灯蝶素不与人相交,故登门之人极少,近月以来,唯有燃虚和尚曾经到访过。”
灵修说道:“燃虚和尚说他与灯蝶乃是挚友,纵是灯蝶避世修行,朋友来访也是自然之事。”
白阳说道:“此话不错。但燃虚既与灯蝶关系密切,且又牵扯到霍煅。其嫌疑颇重,不能不查。若明目账单的追查,就算他日真相大白,无论燃虚是清白或是冤枉,都势必引起道教、佛教之间的冲突。因此,关于此事,你我必须谨慎处理,暗访为上。”
灵修说道:“我把这些话说给李大哥听,想来他会谅解。”
白阳伸手在灵修头上拍了一掌,骂道:“蠢物!此事本不该他知,他谅解又有何用?”
灵修也觉得她说得有理,只好应允。白阳说道:“事情虽然紧急,但落英亭试剑在即,你我还是要好好休养,不可错过机会。”
灵修问道:“你也要参加么?我们仙云宫今年已派了人的,但是我不参加。”
白阳看了他一眼,笑道:“也罢,以你的功夫,参加了也是白搭。”
灵修恼道:“你是比我厉害,但我哪里弱了!”
白阳见他生气,把手按在他手上,柔声说道:“你不是弱,只是所学太杂、用心不专。因此所学功夫虽好,难得精通。若真与潜心修炼之人比武,临阵应敌之时,恐有些困难。”
灵修只觉得她的手,柔软温润,心脏不自觉一阵抽动。又见她白色道袍上点点血迹,虽然伤口痊愈,仍是殷红刺目。想起与那怪人缠斗之时,自己一时竟帮不上忙,顿时觉得白阳所言句句在理。又勾起昔日在仙云宫之旧事,一时百感交集,眼圈不由得一红。
白阳见他看着自己衣上血渍,眼中竟似流出泪来,只当他全是心疼自己伤势,一时感动不已。忙柔声说道:“我受伤乃是常事,有内丹护体,没有什么要紧的,你不必担心。不信,你看我脸上。”她指着脸上昨夜被怪人爪出伤痕,此刻已完全愈合,连疤痕也无,圆润如玉。
灵修惊觉自己失态,脸上一红,忙岔开话道:“你内丹术很厉害,不知道令师是哪位真人?”
白阳笑笑,说道:“我师父姓张,俗家名讳上承下黄,道号天正。天下人敬重他,管他老人家作‘张天师’。”
灵修一愣,说道:“张天师与我师祖道慧真人乃是同辈,那你……岂不是我的长辈?”
白阳笑道:“是呀,你之前叫过我‘前辈’,确是十分精准。”
灵修忙丢开她手,拱手说道:“白阳子前辈……”
白阳忙用手一按,说道:“你我又不是儒教中人,哪里需要这样地拘礼,我让你叫我姑娘,你叫我姑娘便是。”
灵修轻轻笑道:“遵命,白阳姑娘。”
白阳说道:“天快亮了,你出去吧,我们都睡会。”
灵修说道:“好的,我马上去李大哥房间。”
白阳噗嗤一笑,指着结界说道:“蠢物,是从‘这里’出去。”
灵修问道:“你不睡床么?”
白阳说道:“我早已经习惯如此了,快歇息吧。”
于是二人各自睡了,后夜无话。
灵修因为接连两夜未睡,这一觉睡得格外深沉。醒来之时,天光大亮,已经是未时。身旁结界早已消散,白阳也没了踪影。走出房门,只见那名唤擎苍的小厮,正一脸焦急地守在门外。看见灵修,大声说道:“道爷,您可醒了。燃虚法师找着了!”
灵修惊道:“人在何处?”
擎苍回道:“今天一早,牵黄与燃虚法师仍未回来,庄主也不下落不明,我就想请二位爷前去找寻。刚要敲道爷您的门,就被一道掌风扇中,险些要掉到楼下去。我就把李爷叫醒了,和他一起出去找。一下楼就遇到此地的县令,说是发现有僧人昏倒,正在寻找他同行的人。原来,那燃虚法师昏倒在县城外小河边,被渔夫见着,于是禀告了衙门。”
灵修问道:“那此刻人在哪里?”
擎苍说道:“燃虚法师还没有苏醒,我和李爷把他抬回了房间。”
二人来到燃虚房中。只见燃虚和尚躺在床上,李羡坐在一旁,却不见白阳。
李羡哈哈一笑,说道:“贤弟睡得可好?”
灵修不经意答道:“算是回了神。”见李羡笑得奇怪,正色道:“李大哥,请非礼勿思。”
李羡说道:“惭愧!惭愧!你看看燃虚法师的情况如何?”
灵修一面上前查看燃虚,一面问道:“请过大夫了么?”
李羡道:“早上此地县令送来之时,已请大夫看过了,并无大碍。应是体力透支过多,昏睡过去而已。”
灵修以真气探之。只觉燃虚体内真气一片安宁祥和,已无什么伤势。想来是因为一直睡着,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又趁机用真气仔细感知,发现燃虚体内虽然有真气大动的迹象,但未发现任何灵气,想来他绝不会是截教的传人。嘴上却问道:“你可曾见过……”
李羡忙道:“嗯!白阳子道长方才还在,她见燃虚法师浑身并无伤痕,喊了几句‘奇怪’,就出门去了。”
灵修知白阳仍怀疑燃虚便是那血色怪人,她二人昨夜曾交手,白阳熟知那怪人的体型、身高以及被她打伤的位置。于是他也仔细观瞧燃虚的左胸、劲脖。慢说骨折,连淤痕也无。
看来血色怪人也不是此人了,灵修暗思。
燃虚突然一声咳嗽,转醒过来。见着灵、李二人,先是一愣,四周看时,才发觉自己回到驿馆房中。呆了一阵,长叹一口气。
二人询问他失踪事由,燃虚说道:“昨夜,小僧加固霍煅身上的梵言枷锁之后,就睡了。半夜忽听外面发出声响,是旁边房中有人抹黑出门。从窗口看去,是那叫牵黄的小厮。小僧见他行迹可疑,便一路追踪。出了驿馆,过了几个街口,才惊觉这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待返回驿馆,霍煅已经没了踪影。
小僧当下大惊,不知为何他竟能挣脱梵言枷锁,或许是有人相助他逃离。于是立即奔出驿馆前去寻找。一出门口,便发现牵黄行色匆匆,却又折回了驿馆,往另一方向走去。小僧便一路跟踪他,直到出了城。牵黄一路向郊外走去,小僧想这荒郊野岭,恐有变数,不如先将他拿住,再问因由。
不料此时,一怪人出现,身燃邪火,见到小僧便要相杀。小僧一交上手,便发现他之形状与那霍煅发狂之时,极为相似,且这怪人之实力远胜霍煅,小僧一人恐不能胜。于是且战且退,直到河边。小僧想,他之弱点也应当与霍煅大致相同,故潜入水中。那怪人不敢下河,见小僧良久不出,就自己走了。
小僧不敢立即上岸,故潜往与那怪人离去相反的方向。后来真气耗尽,勉力浮上水面,晕倒在河滩上。此后的事,二位应当比小僧更清楚了。”
李羡看了灵修一眼,灵修略一点头,李羡知他之意是燃虚所言与他昨夜所经历并无冲突。于是,把昨夜之事也跟燃虚说了,燃虚默然无语。
此时,只听得擎苍嚎啕大哭之声响起。三人都是一惊,灵修迅速走出房门。只见在驿馆天井之中,躺着两具死尸,擎苍扑在死尸之上,悲痛莫名。旁边站立一人,正是白阳。
李羡扶着燃虚,三人下了楼。白阳见三人到来,对灵修说道:“我在城墙一角,发现这二人的尸首,你来看看吧。”
擎苍闻言,站起身来,闪到一边,仍是哭泣不止。他与牵黄自幼皆孤,由霍煅养大,三人情同父子兄弟,此刻惊见二人亡故,自然是情难自控。
三人看时,只见牵黄浑身骨骼碎裂,手臂、腿脚上的肉各自扭着,双眼血洞深遂,与柳树下的死尸相同。霍煅的死状也与牵黄大致相同,只是胸口另有一个大窟窿,心脏已被挖出。
燃虚淡淡道:“霍庄主的死状,与小僧旧友灯蝶子的死法,如出一辙。”
灵修闻言,看向白阳,后者一言不发,静静站立。
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只有牵黄哭声凄凄惨惨。此时,驿馆正门大开,一队兵丁涌入,带头之人,乃是一名朝服儒生。急切说道:“哪里?哪里有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