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了，我如愿地考上了‘启明一中’，筠茉也考上了，我们都很开心，于是把攒了好久的零花钱，拿出来去一个混沌摊吃了一顿。
混沌摊的老板是个老太太，大约很老了，因为脸上已经布满了岁月留下的痕迹。老太太的笑容很慈祥，眼睛却有些不大灵光，所以有时候会找错钱给别人。光是我和筠茉在这儿吃的这会儿，她已经找错了两次，不过来这儿吃的人都是为了照顾她的生意的，所以总是会笑着将多余的钱退还给她，接着就会接收到老太太的一个微笑。
馄钝个儿挺大，馅儿也挺多，咬在嘴里，就会有一股浓郁的香气弥散开来。
筠茉和我都是很少才会来这种地方吃的，所以我们吃的都格外珍惜和慢。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快，吃完馄钝已经看不到多少亮光了。没有夕阳点缀的天空是孤独的，墨蓝色慢慢包裹了苍穹，偶尔刮来一阵朔风，叫人不由地打上几个哆嗦。
街道两旁的店铺已经关上了门，明亮的灯光从玻璃门里透出来，斑斑驳驳的印在地上。“阿玉你看，下雪啦！”筠茉的声音很惊喜，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在闪烁，脸上是快乐的笑。我仰头，天空中果然飘下了片片雪花，它们无规则的飞舞着，有的降落在房顶上，有的降落在车顶上，有的降落在树上还有的降落在我和筠茉的头上肩上偶尔也会落在脸上。
“阿玉你看，它们可真漂亮！”筠茉用手接了些，捧在我面前，语气赞叹。“姑娘，你几岁了，怎么还喜欢玩儿这个。”我拍掉她手上的雪花，无奈地调侃。筠茉歪了歪头，漂亮的脸被远处射过来的车灯照的好像会发光，那双眼睛里印着的满满都是我。
回到家，已经很晚，家里还亮着灯，我已经习惯了。推开门，不出意外的在窗前看见了越发瘦弱的妈妈，她也许在看雪花吧，可为什么眼神还是那般的空洞呢？
“阿玉回来啦。”妈妈的声音很轻，轻的不仔细听都会忽略，我点点头，冲着她笑了笑，然后招呼妈妈过来吃饭。书包里的馄钝还没有冷，很温暖，妈妈走过来，坐在桌前，我将馄钝放在她面前，就这样看着她一口一口的咽下那些食物。
“妈妈，我考上启明一中了。”我看着她，说出了她一直希望我做的事情，她放下手中的勺子，“噹”的清脆碰撞声，将我的思绪又拉了回来。“我知道你是最棒的，你这样完美的孩子，是妈妈的骄傲。”妈妈走过来，拥抱了一下我，那种温暖一触即离，她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接着吃她的食物。从前长长的黑发已经变得枯黄，散落在苍白的两颊边，更加让我心里难受。记忆中那个漂亮的女人已经不再，余下的只是脆弱和无助，这一刻我忽然就怨恨起了爸爸，也许我已经不应该叫他爸爸了。
妈妈吃好了，我开始收拾餐具，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妈妈又回到了那扇窗前。玻璃窗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呼啸，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上不停地往下落，等我去看的时候，地已经变白了。妈妈呼出的气撞击在玻璃窗上，晕出一圈一圈的雾气，然后消失。
“阿玉你快乐吗？”妈妈问这句话的时候，人是背对着我的，我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但砸在地上的经营已经告诉了我她的愧疚。“我快乐吗？”曾经我也这样问过自己，可是答案是什么呢，早已经忘记了，毕竟那不重要不是吗？妈妈没有听见我的回答，似乎也没有勇气再次开口，于是肩膀也开始抖动起来，那轻轻颤着的肩膀，忽然让我想起来了秋风中的落叶，也是这样慢慢颤动着落在地上的。“这不重要，您还是好好保重身体吧，毕竟我还需要您的陪伴，因为我还是个孩子呢。”
假期是我难得的休息日，每天我都会陪着妈妈，妈妈如今不再喜欢打扮，反而喜欢上了织毛衣。燃烧着的火炉旁，妈妈坐在窗前低着头专心致志的织毛衣，那毛衣是只给我的，如今已经完成了一大半，想必除息前后就可以穿上了。我则坐在一边，看着书，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安宁河舒心。
“阿玉你喜欢什么样的图案？”妈妈已经问过我很多次了，我也回答了很多次，但每次她问，我就会答：“我喜欢熊，是三只的那种，两只大的和一只小的。”每次妈妈听完都要愣上好久，然后笑着点头，接着继续低头手指翻飞！
这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之一，妈妈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样子，虽然缺席了爸爸，但我已经很满足。可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快就带走我的支柱呢？那天外面很难得的出了太阳，我一大早就起来了，做好了早餐，上楼去叫妈妈起床吃早餐，敲了好久的门都没有任何生息。我心里隐隐的不安慢慢扩大，找来要是打开房门，看见的是平静的妈妈躺在双人床上，落地窗前的窗帘妈妈不喜欢拉上，所以都是打开着的，阳光从外面射进来，整个房间都是温暖的。我一步一步走过去，站定在床边，仔细的看着妈妈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她睡着的时候可安静了，嘴角边还有着一抹淡淡的微笑，长长的睫毛，弯弯的眉毛，还有散落在床上的枯黄色头发，在我看来都是那样的美丽。我将目光从妈妈身上移开，意外的看见了那件毛衣，完成了一大半的毛衣，前面织着一大一小两只熊猫，两只熊猫的另外一边还有半支熊猫，显然是还没有完工。
妈妈可真瘦啊，即便是那样厚的被子也遮盖不住她突出来的骨头，手指也太过纤细了，露在被子外面，脆弱的似乎轻轻一碰就要碎了。我伸手过去想要帮她将手放进被子里去，可握住的那一瞬我忽然就心痛起来，妈妈的手可真凉，冰的好像是外面屋檐上垂挂下来的冰灵，我想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一下她，可是等了好久好久，连自己的双手都冰冷了也没有成功的让妈妈的手热起来。
果然这个冬天，太冷了吗？春天，怎么还不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