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走在街上,只见一群顽童抱着几只旧花鼓在道上追逐哼唱,路边一个瘦汉子正挑着两桶豆腐叫卖,一妇人走到跟前,揭开桶盖,刹那间,一股豆香迅速散了开来。那妇人道:“真香,是八公山来的吗?”瘦汉笑道:“是啊,这味儿可作不得假!”那妇人道:“咱要半斤!”
“好嘞!”瘦汉刚要低头取豆腐,斜刺里一只破皮鼓“咣”地落进他的桶里,雪白的豆腐被砸了个稀烂,里面还混了不少污泥。瘦汉“哎哟”尖叫一声,拎出皮鼓,气呼呼抬起头道:“******,谁扔的鼓!”
对面一群顽童笑嘻嘻挤成一堆,一个个幸灾乐祸地盯着他看。瘦汉撇下妇人不管,冲上去揪住一个胖男孩儿,怒道:“这鼓是你的吧!给老爷赔钱来!”那胖男孩儿见其他孩子手里俱有一只皮鼓,唯独自己没有,狡辩不得,瞧瘦汉凶巴巴的样子,颇感害怕,蓦地胖嘴一张,哭了起来。
一旁那妇人见状劝道:“算了吧,不是还有一桶吗?”瘦汉冷笑道:“算了?那老子这两天不就白干了?不成!”正想着逼问那孩子的住处,突然间小臂给人一抓,瘦汉两手一麻,不由自主地放开胖男孩儿,向那人一看,却是个极俊美的红衣少年。
瘦汉给他这么一抓,空有一身力气却是半点使不出来,不觉惊道:“你是谁?抓我做什么?”红衣少年尚未开口,只听他旁边一名娇俏的少女道:“不就是一桶豆腐吗?咱们给你钱,你别为难人家!”瘦汉惊疑道:“你……你们是他什么人?”红衣少年哼道:“问那么多干嘛?钱拿着吧!”说罢放开瘦汉,塞了一锭银子给他。
瘦汉窃喜,挑起担子和那妇人走开了。胖男孩儿收了眼泪,瞪着红衣少年,旁边一个猴儿似的小男孩儿伸手一拧他胳膊,低声道:“咱们快跑吧!”胖男孩儿回过神来,捡起被瘦汉扔在地上的皮鼓,跟着众顽童跑了。
那少女对红衣少年笑道:“喂,盛小侠,你救了那个小孩儿,他怎地不谢你一谢?”盛铭雪脸色一红,道:“哼,你就会取笑我!”云天和林宛月走了过来,宁羡仪道:“我饿啦!”云天笑道:“这里的牛肉羹最是有名,咱们不妨去尝一尝!”宁羡仪道:“好啊,就吃牛肉羹!”
这时忽听街上一道银铃般的声音叫道:“救命啊!杀人啦!喂,前面的别挡道,快让开啦!”紧接着,几个男人急促而愤怒的吼声响了起来。“小贱人!站住!”“妖女,你跑不了啦!”“你奶奶的,给老子闪开!”
声音越来越近,众人一齐望去,就见一名身穿漆黑色缎衫的年轻女子正朝这边奔来,一面跑一面扯嗓子大喊,身后跟了六七名身着相同服饰的男子,边追赶边喝叫。那女子叫声甚是凄厉,脸上却是笑嘻嘻的,不见半分惧色。反是那几名男子虽为追赶一方,却似有所顾忌,总与黑衣女子保持一段距离,不越雷池半步。
黑衣女子高声叫道:“一群臭男人,再追的就是王八蛋!”后面一男子回讥道:“小贱人!再跑的才是王八生的!”突然眼前一黑,跟着脸上被一件黑乎乎的东西打个正着,他痛呼一声,反手抓来一看,竟是一块烤糊了的烧饼,顿时羞怒欲狂,脱口骂道:“小贱人……”忽然脚下一绊,猛地扑倒在了地上。
黑衣女子回头笑道:“不是叫你别追了吗?这下子四脚走路,不是王八是什么?”她只图嘴上痛快,脚下便慢了,被其他几人趁机追了上来。
黑衣女子“哎哟”一声,向前抢了几步,顺手在路旁一只箩筐中抓了两只梨,用力往后投出,两名男子追得急,未及闪躲,俱被打中,仰头摔了下去。黑衣女子占了便宜,正觉得意,忽见左首屋顶上跳下一道人影,挥掌向她拍到,她侧身躲开,一声娇笑,呼呼拍出两掌。那人却不接招,退出丈余,将她逃跑的方向封住,阴笑道:“还不束手吗?”
一愣神的功夫,又有几人赶了上来。众人纷纷让开,空出一条道来。云天向那黑衣女子瞧去,只见她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肌肤赛雪,一张瓜子脸,两眼似能开口说话一般,灵媚动人。云天心道:“她一个人如何能应付这么多对手?若再跑不了,可就麻烦啦!”
思忖间,黑衣女子目光一转,落在红衣俊俏的盛铭雪身上,忽地上前箍住盛铭雪的手臂,哀求道:“公子发发慈悲,替姐姐打发了这几条恶霸……哎呀,他们来啦!”边说边躲向他背后。
盛铭雪全没想到,这女子放着满大街的人不管,偏偏挑上自己,被她一抓,顿觉羞涩,瞥眼看向宁羡仪,却见她正一脸狐疑地望着自己,一时更觉难堪,心道:“可别叫她误会了!”
踌躇之际,六名身后背剑的男子围了过来,望着眼前几人,神色不定,待看到黑衣女子,又变得眦目咬牙。为首的男子面容粗犷,正是适才与黑衣女子交手之人,他瞪眼怒道:“你还想跑吗?快把东西交出来!”黑衣女格格笑道:“你们丢了什么东西,姑娘我可没见着,你们仗着人多就想欺负女人吗?”说着双臂紧了紧,露出十分得意的神色。
盛铭雪更不自在,运劲一挣,却没能挣开,暗道奇怪,咳了一声,道:“不知几位丢了什么宝贝,为何要为难这位姑娘?”为首男子皱眉道:“阁下是谁?难道要助纣为虐不成?”
黑衣女子指着他的鼻子喝道:“他是专管不平之事的少年英雄,专门教训你们这样的恶人!”盛铭雪趁她说话的当儿手臂一滑,脱了开来,那女子嘿嘿一笑,顺手又搭上他肩膀。
对面那男子闻言大怒,叱道:“你以为还有谁能包庇你吗?今天就算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盛铭雪本欲问清缘由,相助调解,一听这话不禁着恼,忖道:“她生得这般柔弱,又能犯什么滔天大罪?你们众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竟还这么猖狂!”想着踏上前一步,将黑衣女子挡在身后,正要说话,宁羡仪已忍不住叫道:“你们一群男人合起来欺负这位姐姐,就不觉得羞耻吗?”
周围的百姓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地指责起六个男子,替黑衣女子抱起不平来。一些胆大的百姓直接祖宗姥姥地问候,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六名男子怒目回视,一人道:“你们知道什么?这妖女……”为首那人喝道:“翟师弟!还不住口!”姓翟的男子低头道:“是,徐师兄!”
云天观察片刻,见黑衣女子眼里不时露出狡黠之色,心知必有隐情,但眼见对面六人来势汹汹,这女子却是孤零无援,心生不忍,也上前一步,抱拳道:“诸位不妨先冷静下来,好好……”
话没说到底,却听对面一人大声道:“咱们屠龙帮的事你这小子管的着吗?快快走开,别误伤了你!”云天不由眉头一皱,心想:“原来是屠龙帮的人!”黑衣女子冷笑道:“两位小兄弟当心,屠龙帮人多势众,最喜欢以众欺寡,得罪了他们,只怕今后睡觉也不安生!”盛铭雪冷冷道:“你们屠龙帮的私事我们是管不着,但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人,我就要管!”
“说得好,这事咱们管定了!”宁羡仪愤愤叫道。黑衣女子心里生出几分感激,笑道:“小妹妹,你倒胆大。”宁羡仪哼道:“有什么好怕!”
云天和盛铭雪心中好笑:“你自然不用怕,出头的和挨打的都不是你。”
徐师兄名为徐平空,是众同门之首,只听他寒声道:“你们当真要跟屠龙帮作对吗?”盛铭雪两眼望天,只当没听见。徐平空旁边一人骂道:“******,不识好歹!徐师兄,跟他们客气什么?干脆一并抓了回去!”说着伸手去推盛铭雪。
盛铭雪足下八字不动,瞧他手掌推来,侧肩一让。那人一掌推空,就势抬起左膝顶向盛铭雪的腹部,盛铭雪早已料到,伸脚在他小腿上一勾,那人顿觉身子上重下轻,心下暗骂:“******,这小子有两下子!”忽然臀上一痛,竟又挨了一脚,他身不由己往回扑去。
徐平空低哼一声,双手前抵,将他拦了下来,瞧着盛铭雪叹道:“胡六,这小子厉害,你一个人打不过他的!”
胡六当着众人的面吃了暗亏,本已羞怒,听了师兄的话,不由一咬牙,恨恨叫道:“那也不难,大伙儿一起抓人,瞧瞧他的本事!”话音一落,身后又跳出三人。四人分做两拨,胡六和另一人挥拳攻向盛铭雪,其余两人则向黑衣女子冲了过去。
盛铭雪双手代刀,刷刷两下切向胡六两人,这两人知他不好对付,不敢大意,联手对敌。周围百姓退了开去,圈子拉得老大。
胡六二人在帮中职位低微,武功平凡,虽练过上乘剑术,拳脚上却只得了些皮毛,难登大雅之堂,斗到十招上下,被盛铭雪一腿扫中,一拐一瘸地退了回去。
云天见另两人正逼向那黑衣女子,不得已斜跨一步,右掌拂出,那两人只觉得一道劲风扑面而至,不由得同时出拳向外格挡,云天心道:“若伤了他俩,岂不是平增一笔仇怨?”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在太清宫六年,无形之中受了宁道一和朱子敬的影响,居仁由义,出手时素来会留四五分的余力,当下右掌一缩,左掌从旁推近。他内力强盛,一双肉掌动如风,逝如电,左右拍打,神鬼难测,那二人顾左失右,给他掌力带得团团乱转,不知所以。
徐平空瞧了云天一眼,神色骤变,两眼转了转,忽对身旁那个矮胖汉子道:“王师弟,你我联手,速战速决,先抓了那妖女!”矮胖汉子叫王金虎,天生力气大于常人,外号“平阳疯虎”。他粗声道:“正该如此,但要小心那贱人的毒!”徐平空一点头,两人绕过众人悄悄摸了过去。
黑衣女子一瞥间,哼道:“真当姑奶奶好欺负吗?”顿足跃起,云袖飘飘,霎时间竟同时向二人各打了一拳。她身姿曼妙,人美拳快,观者无不大为惊讶。众人的呼哨声中,三人已交上了手。宁羡仪看了一会儿,乐道:“哎呀,姐姐原来这么厉害呐!”
“那当然!姐姐可是练过……哎呦!混蛋!”敢情这黑衣女子武功并不甚高,加之双拳不敌四手,分神说话时被徐平空狠狠拍中了手腕,又痛又怒,顿时骂了出来。
徐平空忌惮她的毒物,一直未敢与她身体相碰,不知为何突然就打中了她一下,实是又奇又喜,暗道:“妖女,叫你知道老子的厉害!”招呼王金虎加把劲,尽快将她捉住。兀自奋勇,却听周围有人道:“本事不小啊,原来是专打女人的汉子!”
“屠龙帮的人,能有什么好鸟?”“哦?这话怎么说?”“嘿,我听说这个屠龙帮专门招揽恶匪巨寇,臭名越大,越是得他青睐!”一人叫道:“宋老五,你那婆娘天天杀猪似地鬼叫,怕是没少挨你的拳脚吧?你宋老黑如此穷凶极恶,汪大帮主怎不招你入伙?”众人俱是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