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羊山为了一举拿下黎城,休整了两个月,在太行山南麓洗劫了忻州的官仓,备足了粮草。然后两路义军正面与侧面直奔黎城,潞州知府郭铿与指挥使霍锦再也坐不住了,前来拜访夏言。叙礼毕,郭铿道:“如今这小小的黎城,被义军围困,敢问钦差大人该如何是好?”夏言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问向霍锦:“霍指挥,你看是跟着我撤还是拼死一搏呢?”霍锦奋然道:“我霍锦虽然连吃败仗,但如果要我这般毫无羞耻的一再弃城而逃,就算你钦差大人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要带领将士死守黎城。”夏言大笑:“霍将军,不愧是血性男儿啊。”郭铿与霍锦有些意外地问:“夏大人的意思是?”夏言看了看左右:“你们都下去,把门掩上,”然后示意郭霍二人:“先品下这茶,家乡的上饶白眉。”郭铿心急如火,但看这瓷杯之中,这原本细长布满白毫的茶叶一经冲泡,朵朵茶牙犹如雀舌,茶香沁鼻,心境稍微缓和了些。夏言微笑道:“这白眉是我至爱之宝,所以即便是到这烽烟之地,我也随身带上一盒,凝神静气,回味无穷。”
不过,显然不是每个人都能被这白眉茶凝下神来,霍锦起身道:“夏大人,到底有何安排,不妨明言,下面的官兵都等着我的回话呢。”夏言走到霍锦身前,拍了拍其肩膀:“我们守城的有将近六万人,而对方现在攻城的只有两万,霍将军认为这个城守下来有没有问题?”霍锦回道:“按常理,在粮草充足情况下,攻城一方当至少有三倍兵力方可攻城,如今我方有六万,而乱匪只有两万,主动权在我。”“不错,所以这黎城虽危,但我们只有做好守备,匪寇就没有机会。”“我军实力远超这些乱匪,为什么不能主动出击?”霍锦质疑。“问得好,这也是我为什么要从潞州直接退守到这小小黎城的原因,青羊山的乱匪,官府连年征剿,却越剿越多,为什么?”夏言反问。霍锦:“这,这,下官一武将,大人请直言。”此时的霍锦已经看出这眼前的文官可不是自己开始认为的庸碌的京官。夏言分析道:“陈卿为首的这群乱匪背靠着太行山,往年官军大军一来,他们便遁入茫茫大山之中,若是小股官兵,便会沿途设伏,越战越勇,所以这连年下来,乱匪是越剿越多。如今他们的野心已经不甘于只是抢个山头,而是要攻占县府州衙,我就顺水推舟,直接将潞州让给他,满足他们的野心,将他的主力全部吸引下山。”“然后再与其决一死战?”霍锦兴奋道。夏言自信地道:“是决战,但不是死战,我要的是稳稳地拿下这青羊山。”“不过,我要你这次在守城的时候不可过于勇猛,既不能让他们的先锋部队占了城,也要给这些人以希望,明白?”夏言狡黠地笑了,郭铿听了有些明白了夏言的意思,霍锦还是一脸茫然。反正自己就照办就是,也不管其所以然了。。
义军两路分别从黎城的西门和南门围将上来,殷得山提着双斧在城下一顿叫骂,城墙上的官兵们个个义愤填膺,但是霍锦和张寅坚持闭门不战。陈来引马上前,绕着城墙观看一圈下来,然后到殷得山身旁道:“西北墙矮且破,让弟兄们回去休息,夜间攻城,我和胡和尚从南面吸引其主力,你带领精兵主攻西北城墙。”霍锦负责的是东和南两方城墙,而张寅督管的是西和北两处。
春夏交接的子时,守城的士兵睡意渐起,忽然从南而来一阵箭雨,刷刷刷地射向城头,一排官兵应声倒地,城墙上一片叫喊声,霍锦急忙带队增援,虽然义军先发制人,但官军稳住阵脚之后,攻城的义军也无法啃下这块硬骨头。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霍锦吩咐副官,叫来张寅派人来协防东南城墙防线,自己要带五千精兵出城打乱敌军阵形。这张寅听闻后,直接领兵过来后与义军厮杀。义军的殷得山瞅见防御空隙,一顿砍杀,北面城墙的士兵哪里抵挡得住,被殷得山站上了城墙。殷得山杀得兴起,从城墙直奔城门下,如砍瓜切菜一般,无可阻挡。眼见城门就要失守,夏言和郭铿所率一万人远远赶来,却眼睁睁地看着殷得山就要打开城门…….
可是,夏言在不到一百步远处,看到殷得山那如狼似虎的一队人马却被几个守城的硬生生地挡住了。按惯例,城门下只有两排十人左右的普通小卒,但就是这不起眼的十来个小兵关键时刻挡住了义军的致命一击。其中有一身形魁梧的士兵,手提长枪,连挑带刺,七八个义军精锐应声倒地。殷得山咧嘴龇牙,怒不可遏,双斧抡起,但眼前的这柄长枪并没有硬碰硬,这壮士抽回长枪,一格一缠,如同有吸力一般,殷得山的双斧轻松被其甩出,反手一扫正中殷得山脖颈处,直打得殷得山眼冒金花。这殷得山自出道以来何曾吃过这样的大亏,不到三回合便被人打到,后面的义军看到面前的人如此神勇,个个被震住不敢往前,殷得山将将爬起,摆了摆头,努力使自己清醒,想看清这把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到底什么模样。“还不快滚,你们想都死在这里吧?”一声怒吼,这如雷的吼声,让本就被打懵的众人架起殷得山迅速沿原路返回。
夏言和郭铿带兵赶到时,城门前只躺着那七八被打昏的义军。夏言激动地走上前,“天赐神将,夏言有幸!,”接着道:“壮士尊姓大名,什么时候入的伍?”这壮士犹豫了下,“大人过誉了,小的姓俞名大猷,昨日才被招募入伍,守城两天。”跟在俞大猷旁边的一个年轻的小兵眼中也闪烁着激动喜悦之情。夏言握住俞大猷的手道:“委屈了,你这般的人物却在此做普通的守城士兵,我等有失察之过。”俞大猷欠身正欲答话,城墙上一士兵急报过来:“夏大人,霍将军出城应战,被乱匪围困不得脱身,情势危急。”
“张寅呢?”夏言问。
“张将军说要在东面守敌,不能懈怠走开。”
夏言看了看左右,眼神落在俞大猷的身上,问道:“给你五千人马,你可愿出城救回霍将军?”俞大猷眉毛上扬,一颗火热的心砰砰跳动,“卑职领命!”夏言道:“等下,我现在就任你为黎城校尉”然后回头道:“你们都要听从俞将军调遣。”夏言牵出自己的白马,将缰绳递与俞大猷,“将军请!”“谢大人,属下定不辱命!”俞大猷说完翻身上马,后面的数千步兵跟着一起从北门攻出。
这边厢,霍锦的人马在义军中横冲直闯,这子夜时分,除了火把之外,双方打在一起,人马都已经打乱,攻守双方难解难分,但陈来看到这霍锦的人马只是孤悬而出的一队人马,便吩咐身边的卫士去通知胡和尚停止攻城,先把霍锦的这数千人吃下。卫士一走,只见殷得山狼狈不堪地退回到义军指挥处,殷得山气喘吁吁道:“城头的都杀完了,没想到在城门口几步路遇上了个硬点子,一人之力挡住了我们数百人。”“你殷得山不是号称青羊山第一好汉吗?怎么能有人可以挡住你还要另加这些兄弟?”陈来嘲讽。“二当家的,我殷得山向来不说瞎话,这人真的太厉害了。”殷得山憨憨地为自己分辩,后面跟着的那些随从也纷纷附和说实在没遇到过这么厉害的角色。陈来觉得一切部署都没问题,却在这最后执行上出了问题,甚是不悦,不耐烦地回道:“既如此,就将功折过,你快带人跟胡和尚一起把这个霍锦拿下,”说完剑指双方交战垓心。殷得山二话不说,拎起双斧带上身后的兄弟继续杀了过来。
这义军层层叠叠,将霍锦的几千人马团团围住,左右前后几次都难以冲出去,包围圈越缩越小,霍锦带着官兵只能勉力支撑。但殷得山的忽然加入,使得脆弱的防线豁然被打开,那如同旋风般的双斧砍杀过来时,霍锦的心里防线彻底奔溃了,然后便如同疯魔一般不分敌我的一阵乱刺。陈来站在高处远远地看到殷得山那黑压压的一阵就要慢慢吞下官兵队伍时,义军的身后又杀来了一飚人马,行动迅速,势如破竹,那殷得山的队伍在那黑影的长枪面前,如同泥丸豆腐一般不堪一击。陈来大声呼喊胡和尚上前挡住,可中间隔着霍锦最后的守卫,无法横穿过去,双方四队人马在垓心处,乱做一团。这手持长枪的自然就是俞大侠,殷得山看清来人是俞大猷后,那刚才重新燃放的豪情勇气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果断回收,殷得山招呼远远地招呼胡和尚:“官兵援军到了,快撤!”
看着霍锦还是在那神志不清地胡乱刺杀,周围的官兵都不敢近身,俞大猷一个快速的近身,手掌切中霍锦的手腕,将其手中兵器打落,然后一掌拍向他的后颈,霍锦身体一软,周围的下属连忙扶起。“我来殿后,你们带着霍将军,速回城中!”
黎城的城墙上,夏言和郭铿远远地看到本方官兵有秩序地退回城中,便知俞大猷解救成功了。夏言喜道:“我本以为一切都尽在我的计划之中,没想到今夜的战场有这么多意外之事。”郭铿乐道:“最大的意外,恐怕是夏大人没想到一个城门小卒,挽救了整个黎城。”二人看着渐渐平静的战场,对未来的战事充满了信心和期待,而在不远处的黑暗之中,有一个人的眼神中充满着不甘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