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元欣慰一笑,道:“好,蘅丫头明天记住按时到书院,不要迟到,要认真向夫子学习,今后朕会不定时抽查你的功课。”
我心里那个叫苦不迭,原抱着侥幸心理,打算到天御书院打个酱油的,现在看来必须好好学了,要是哪天惹得龙颜大怒,下次被泼茶说不定就是我。
想及此,向宇文郗望去,他还是我进殿时的模样,挺直着脊梁,纹丝不动,如入定老僧。
宇文元这时才像忽然想起殿中还有一人似的,声沉如水,敛起刚才的笑谈,道:“逆子,从明日起,每日接送蘅丫头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务必保护她的周全,不得有任何闪失,听到了吗?”
原来我只要每天到皇宫学习就行,依然可以每天回家,还以为要像我那个可怜见的小侄子徐子澈那样搬到宫里,这样真是太好了,我还有大把的自由时间,当然,在我知道书院的课时安排后,所谓的“大把自由时间”缩水得可怜。
无知的宇文元啊,让宇文郗接送我,这绝对是一个不了解我们相互厌恨的不甚高明的决定。
宇文郗,不要辜负这一句“逆子”,要逆出风格,逆出水平,快点严词拒绝他吧。
两个相看两厌的人朝夕相见,实在比天天来葵水还折磨人。
然而,今天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了,宇文郗终究不是一名合格的“逆子”,他冷然如常,应声“是”,没有多说什么。
我心顿成灰,叹了一口气。
宇文元听见他的回答,脸色好看一点,语气仍是不客气,道:“还呆在这里做什么,不让人省心的东西,退下!”
宇文元瞥了他身上的茶渍一眼,皱了皱眉头。
宇文郗扬起袍脚起身答“是”,然后颀长的身姿迈着长腿,步伐如轻风如劲松,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向殿外走去。
“朕知道你不愿到宫里,权当是帮朕的一个忙,把他拴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宇文元望着殿外宇文郗渐走渐远的身影,声音似带着疲惫。
“陛下高估我了,我是没那个能耐的。”我失笑道。
他双眸露着精光,笑得意味深长,对我道:“不,你有,看着好了,他明天一定会老老实实呆在书院。”
后来我才知道,今天他们父子间的所起的争执就是因为宇文郗已经有几个月不去天御书院,旷课已久,还经常不知所踪。
虽然有太多意外,林少慕弹劾我的事,我没有忘,宇文元更是没有忘。
“给朕说说,在春风度的房间里,你是怎么反客为主,制住匪徒的。”宇文元踱回御座,端坐在上,先前言笑晏晏的温和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咄咄逼人的帝王威严。
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谁也没告诉,不过是我使了一点小诡计罢了。此刻,面对宇文元施加的无声无息的压力,我也不打算隐瞒。
昨日,我随宇文渊庭来到房间里,他推动一个普通的花瓶,就见墙上出现一个暗格,他一手挟持着我,一手取出暗格里的一个匣子。打开匣子,只见匣子里是一块羊脂玉,形如麒麟,晶莹剔透,雕琢得栩栩如生,一看便是上等好玉。
我当即谄媚夸赞玉好,不怕死地还用手去摸,当然,宇文渊庭用剑无情将我的手逼退。
我冷哼,小声嘀咕着,反正这玉最后还不是归我。
他自然是没有漏听这一句,厉声问我说什么?
我立即自知失言般的捂着嘴,惊恐无辜地摇头不答话,活脱脱一个有口无心的愚蠢模样。
这当然只会更激起他的好奇心,脖子上的剑又逼近了几分。
就是吃准了他多疑敏感这一点。
脖子上剑身冰凉,我缩了缩,怒气跋扈地大声说,我是绝对不会把清音姐姐帮我们的事告诉你的。
说完,自作聪明捂着嘴,趾高气昂地直盯着他。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天真单纯的十三岁女孩,说话不经大脑,不小心泄露了秘密也不自知,说的话可信度在他看来就很高了。
看到他又惊又疑的模样,我知道他信了五分。
他怒声威吓,眼睛里烈焰升腾,直瞪着我,“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惊吓到惨白着脸,他不停地暴喝质问,我支支吾吾地说了些司马清音归降徐颢之的鬼话,手却在无声无息中摸到身后的烛台,他全神贯注惊疑不定地听着我说话,没有注意到我已悄悄将烛台放在他的袖子下方。
童年的那场差点吞噬他的那场大火,是他心头挥之不去惨淡笼罩的一片阴影,看到着火的衣袍,他完全失去理智般的癫狂,双眼蔓延着恐惧,扔下手中的剑,抱头乱窜,戾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趁机占得了上风,扑灭他衣角的火,制服了他。之后,他深信司马清音背叛他,甚至做出自断股肱的行为,我想,大概也与我点的那把火有关,那把火让他完全失去了做出正确判断的理智。
在叙述过程中,宇文元双目矍铄,慑人的目光在一直在我脸上徘徊,仿佛只要我说了一句谎话,就会被他揭穿。
听完,他若有所思,淡淡收回目光,半晌,说道:“那块玉被你收藏了吧!”
我讪讪一笑,从袖口掏出玉,呈上去。
宇文元接过玉,细细看着,手指轻轻摩挲着,笑道:“你这贪财的小丫头,恐怕不知道这玉是什么吧?”
我当时拿到玉,想交给徐颢之处理,后来经过那档子事便忘了,今早想起时,他又早早上朝,还没有与他碰面。不过,既然宇文元以为我是贪财才顺手牵羊的,那也无妨,我无须解释什么,多说多错,只尴尬一笑。
宇文元扫了我一眼,又转向手中的玉,“这玉......”顿住,眉峰微皱,好像在做什么思想斗争,良久,才道:“这玉是块好玉啊。”
我笑着嘴上称是,心中计较,他本想告诉我什么。
我以为这块玉算是赃物,应该上交的,没想到,宇文元端详那块玉一阵后,竟然将它赐给了我,嘱咐我好生保管。
离开勤政殿时,宇文元又强调了一遍明天不准迟到,我不以为然,在前世时,我可是一个学期难得迟到一次,他的担心绝对是多余的。
然而,后来我不得不赞叹这位深谋远虑的帝王一句,你真是一语成谶。
皇子和皇孙们所在的天御书院位于皇宫的一角,授书解惑的都是满腹经纶、才名卓绝的当世鸿儒,是青年才俊削尖脑袋想与之结交的对象。书院里的除了皇子皇孙,还有一些高官贵胄之后,比如定国公府的小郡王,林右相的幼子,镇国大将军徐岿之子等等。书院里的女学生除了公主就是郡主,我徐家庶女的出身算是里面最低的,连我的大姐,拥有徐府嫡女的身份,都不曾有这样的机会。徐颢之倒是出自天御书院,不过,那是徐世行在世时的事情了。
不得不说,宇文元让我到天御书院读书,已经逾越常制,让我不知该悲还是该喜,或许,更多的是担忧。
宇文元当年对徐蘅兮的过分纵容,大概是倚重或忌惮徐世行这个股肱之臣的缘故,又或者想得龌龊一点,真的是因为顾映颜的原因,现在,徐世行已然逝去,虽然徐岿和徐颢之都身居高位,徐家有两个王妃撑门面,但不得不承认徐家的权势已大不如以前,宇文元无需对我这个徐世行生前最爱小女过分关心。
难道,真的是因为顾映颜?
今日,我抱着壮士断腕的壮烈,本以为宇文元会因林少慕的弹劾而大加斥责,却不曾想他问了宇文渊庭的事后,却没有多加指责,还让我到天御书院读书。
然而,即使如此,也并不代表我会对宇文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至少,我在宇文渊庭的匣子里还看到了一些书信,有的署名是徐颢之,然后,我用一把火将它们烧了这件事,我就没有告诉他。
徐颢之是徐颢之,沈晗是沈晗,即使初时,我困惑过,迷惘过,失落过,但从来没起过对沈晗的一片心意转移到徐颢之身上的念头。现实让我更加清醒,长得再像又如何,始终是两个人。况且,这样光风霁月、逸姿卓然的一个人,我若怀着什么龌蹉心思,不过让自己变得更加难堪罢了。
看在几个月的兄妹情谊上,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维护他,只因为徐颢之他值得我这样相待。
喏,刚出了奉天门,就看见了一身紫色朝服的徐颢之,负着一手皓然鹄立,风将他的衣袍拂起,如墨缎般的青丝皆被发冠束起,被乌黑的纱帽遮住,立于明媚的阳光下,少了几分纤质儒雅,多了几分意气蓬勃。微拧的秀眉透露了他心中的不安。
看见我出来,眉宇又恢复一贯的云淡风轻,只噙起唇角,浅浅一笑。
我微笑着走了过去,正要上马车。
这时,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从旁经过,一只白皙玉手掀起马车侧身的帘子,一张形容姣好的脸盘露了出来,发髻高绾,珠翠夺目,她只淡淡地瞥我一眼,便又拉下帘子,马车滚滚不停地向承天门驶去。
是靖王妃上官筠柔。
照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她不能下来煽我巴掌,扯我头发,泼我硫酸,至少应该银牙一咬,出言讥讽几句才对,之所以秋毫无犯,完全是因为我们的知己知彼。
这当然不是我第一次见她,郢下就这么大一点地方,即使我不翻墙去靖王府,想要避开她也着实不易。
第一次见她是在徐如漪婚礼延迟的前夕,书房谈话之后,那时,我趴在揽月阁的墙头上,正在和宇文寻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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