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毫不惹眼的一天,准确来讲,是一个可以无限循环往复的周三,但白芍却提前从十八岁的青葱叛逆中抽离,与沈墨痕赠予的无限宠爱渐渐背道而驰。
晚自习尚未来得及画上句点。一二两节课的课间,她偷偷躲进了厕所,一次次听着对方的彩铃静候命运的轮转。电话隔了好久才被接起,白芍依稀感受到那端接听者的疲惫。她也的确没有猜错,沈墨痕在她开口之前点明了自己开会的实情。
白芍做了个深呼吸,将脸上的关切与心软如数撕毁,以最快的速度逼迫自己换上自私任性的面具,口气生硬地要求沈墨痕来学校接送。由于不再抱有任何的幻想,当他问及原因时,她已经连个借口都懒得去找。
电话那端的沈墨痕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从门外面看尽会议室里的一群兄弟姐妹,连日来的加班加点让他们的疲态尽显,但谁都没有抱怨一句。他的拳头用力地抵在门边,自己有时候还真是一个为了女人可以抛弃事业的人,早就过了小年轻狂热追爱的年纪,但白芍就是有本事成为他的不稳重。沈墨痕推门进去,和满桌子的人嬉笑着道歉,这才敢早退。
沈墨痕匆匆忙忙赶到学校时,白芍正在办公室听从老套繁复的教导。班主任见是家长到来,起身找了个凳子后,竟然毫不顾忌地对着两人都进行起思想政治教育,激动地都要喷出一屋子的唾沫星子。
白芍一贯保持着低眉顺眼,钩头耸背的好孩子样,按照鲁迅先生的说法,大概得外加一副死板板的脸相,她尽其所能地遵照模仿。毋庸置疑,沈墨痕是做不到她的得当有礼的,受到学生时代的影响,他对于老师有着一种由衷的尊敬,但又绝不是白芍的迂腐愚忠,他嘴上是在应和,实则大包大揽地揽着白芍成绩下滑的责任。
受教了近三十分钟,沈墨痕才得到插话间隙,委婉地道出请假的事情。
“请假?沈先生啊,看来我的话都是白说了。为了孩子的将来,你们做家长的不能纵容。”班主任一听到‘请假’这个敏感的词汇,连连摇头摆手,“这次的联考成绩你应该知道了吧,白芍这孩子有一门缺考,其他有好几门都是低于班级平均水平,在全校是倒数的成绩啊,再这样下去,考个三本都成问题。你能和我说说她上次为什么缺考吗?还有,她这接二连三的请假,翘课,到底是怎么回事?”亏得宋岩还批准了她不住校,这句话他更多的是对着自己在说,声音里是明显的不满。
沈墨痕的面色略显难堪,他被这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住,一时无法招架。看了眼白芍,她依旧是一脸的倔强和不屈,毫不为班主任的话所动容。“老师,白芍这孩子最近身体不太好,您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情况,需要接受长期的脱敏治疗,所以可能心理上接受不了,这学习就波动的比较大。”他竭尽全力帮她圆谎,沈墨痕断定这一定会是最后一次,他不会再给自己轻易迁就白芍的机会。
“这……”班主任果然被这一通话唬住,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做老师的怎会不懂。他慨叹良久,还是以一句下不为例放过他们。
然白芍大有蹬鼻子上脸的趋势,一出办公室,她的本性显现,拉着沈墨痕去了电影院。一直到九点多一场放映结束,她慢吞吞地走在后面,与他差了很大一截。同时出来的人还在热烈地讨论着电影的内容,有说到什么三个邪门的男人,也有提到日本的生化机密,竟还有说什么救国救民的伟大爱国主题的。要搁在以前,白芍定会侧耳旁听,作为一名地道的文科生,她乐意将现实与历史相互交织,有时还会冷不丁地冒出几句史实,借以纠正别人对上下五千年文明古国的歪曲误解。但今天她意外地听不懂半分,刚才置身于乌漆墨黑的环境里,内心亦跟不上眼睛的步子,愣是发了一个多小时的呆,只依稀记得电影的名字叫《厨子戏子**》,奇怪的名字总让人过目不忘。
“我们再看下一场吧,沈墨痕?”从电影院门口走出时,白芍兴致勃勃地询问。
沈墨痕把车子解锁,看了看腕表,道:“已经这个点,你该回家了,明天还要上课。”
“可是我就是想看,你不是什么都能顺着我吗?”白芍干脆站着止步不前,她在和另一个自己打赌,赌注是他的忍耐程度。
沈墨痕又把车门关上,朝着白芍的方向走去。“回去了,下次带你来。”他捏了捏鼻梁骨,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没有生气。
白芍是铁了心地与他作对,哪里听得劝,她的眼神捕捉到沈墨痕的举止,直直地就说了出来:“看你这样子,很累吧,沈墨痕,我也很累,原以为可以把你当成爸爸就这么依赖着,可是你忙工作的时候压根顾不上我。好,我给你一个选择,我和工作,你只能择其一!”白芍想,自己曾是别人眼中的懂事小孩,那只是因为她隐藏了无理取闹而已。
“别闹。”沈墨痕望着路过看热闹的行人,拉了她一把。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你看看你,每次都把我当成个小孩子看待,从来就没有把我看成真真正正的女朋友,幸好我也不喜欢你,沈墨痕。这几天我才想明白,我不是喜欢你,我只是把你当成了爸爸的替代品。”白芍说的绝望无助,她似乎看到自己和沈墨痕之间的分割线正在明朗起来。
沈墨痕听着她的诉说,不禁后退一步:“替代品?白芍,我只是替代品吗?”他一度害怕从白芍口中听到这样的词,结果还是无可避免。“对,所以,我们分手吧,让我们结束这份不伦不类的感情。”她没有任何表情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