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之洋刚到邓恭诚家不久,便在看生基风水上大显了一次身手。
天星村有一座梁子,在彭家湾,山前河溪流经,当地人叫做天鹅荡。
天鹅荡的山顶,有一处凹陷了半米左右的天然小坑,终年都有一股清澈的泉水涌出,就算用水泵抽干了,第二天照样满坑,经年不败,而且绝不溢出。
据说此处是天鹅孵蛋之所,乃是堪舆上极为难寻的风水宝地。
当年崔玄祖想要将此地作为自己死后埋葬的墓穴,于是以寻龙盘分金定穴,惜哉终究没有一次撞正了方位,所以崔玄祖也只能看着天鹅荡搓手兴叹,跟老外公说自己与天鹅荡无缘。
邓恭诚原本是想找老外公帮忙看生基,但老外公却推荐了汪之洋,谁知汪之洋见了邓恭诚的面,就说他早就为邓恭诚看好了一处风水宝地,那就是天鹅荡。
邓恭诚如何没听说过天鹅荡,以为就连崔玄祖也不能撞正穴位,更何况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瞎子,心中也对汪之洋极为不待见了。
但因为是老外公推荐之人,邓恭诚也不好直接撵走说不行,于是打着姑且的心思,让汪之洋试一试。
汪之洋眼睛不能视物,上山的时候,需要由人牵引着,因为道路陡峭崎岖,差点跌倒,幸亏老外公随行,眼疾手快,赶紧将他扶住,这才不致滚落下山。
邓恭诚看在眼里,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其实已经很是不满了,瞥视汪之洋的目光也有些不善。
在老外公的搀扶下,汪之洋好不容易才攀到了天鹅荡的山顶。
一般说来,既然称作是看风水,都需观山寻脉,凭借罗盘来判定方位吉凶,但是汪之洋双目皆盲,却不知他如何看这风水。
别说邓恭诚了,就连老外公心里也很是没谱,大家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汪之洋。
只见汪之洋不慌不忙,伸手抓了一把呼啸而过的山风,放在鼻下,深深一吸,然后走到泉水旁边某处,趴下身子,伏在地上,像狗一样耸动鼻子,嗅了几嗅。
“就是这儿了!”汪之洋站起身来,回头道,“拿把桃木铲子来,这动土第一铲,必须由我这个风水师来下,否则会对以后的墓主不利!”
邓恭诚眼神一使,让下人将桃木铲给了汪之洋。
汪之洋接过桃木铲,脚踏禹步,右手执铲,左手画符结印,猛然一铲,刺了下去。
铲子入土不过数寸之深,地底陡然传出一声清脆的鹤唳。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金光自汪之洋下铲破土的地方冲天而起,射入天空,向着东南方向拍翅飞去,赫然是一只金鹤!
——活金!
汪之洋抬头望着金鹤消失的方向,道:“成了!”说完,便丢开了桃木铲,退到了一旁。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地方正是传说中天鹅荡的天鹅孵蛋之地!
“这穴位已经被老夫定住了,再也不会移动了!”汪之洋淡淡地说道。
邓恭诚大喜,命人将墓穴的方位记住,另择吉日便在此修建生基。
从此以后,汪之洋便成为了邓家的上座之宾。
原本,玉皇寨山顶上的那座道观,是当年邓帝出生之前邓恭诚发愿修建的,多年以来,虽然乡民有所香火,但始终无人照看,汪之洋便向邓恭诚请求,将玉皇观拨与他居住清修,邓恭诚最终答允了汪之洋。
邓恭诚虽然老早就为自己修好了生基,做好了身后事的打算,但始终放心不下的,仍然是他那个尚未成年的孙子。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九四零年,邓帝才满十三岁,突发疾病夭亡,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疼爱孙子的邓恭诚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
说到此处,崔世柏突然一顿,以带着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我,看得我毛骨悚然的。
“怎、怎么了?”我奇怪道。
崔世柏迟疑了片刻,语气有些古怪,道:“我突然想起,你小子出生的时候,好像也是你老外公亲自打的犁头火!”
我愣住了。
——不是说难产才会打里犁头火吗?为什么老外公会给我打犁头火?难道老娘生我的时候也是难产?可是,这件事怎么从来没人跟我提及过?
崔世柏一见我神情,便已猜到了几分,道:“和平娃没给你说么?”
和平娃是我老爹的小名。
我摇了摇头,回想起当时老爹跟我说起老外公给邓恭诚家儿媳妇打犁头火的情形,他的脸色确实有点不一样。
“打犁头火而已,可能是和平娃觉得没必要告诉你吧!”
“可能吧!”但是,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现在更感兴趣的是汪之洋的故事,“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候,胖子突然插嘴道:“我听人家说,邓恭诚后来好像把他所有的财产都捐了出去,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不知怎么一回事,崔世柏脸色微变,犹豫了一会,从身旁摸出一支烟枪,吧嗒吧嗒了几口,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外,目光闪烁。
“本来嘛,这件事是不能跟别人说的……”
崔世柏语气一顿,欲言又止的样子,愈加勾起了我的兴趣,觉得其中必定隐藏了一个莫大的故事,于是急忙追问。
此时,萧燚和胖子也坐直了腰板,身子微微前倾,神情间流露出好奇之色。
崔世柏看了看我,略一沉吟,这才笃定了主意,不由压低了些声音,唯恐别人听了去似的。
“当初,邓恭诚因为邓帝夭折,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便重病卧床不起了!”车窗倒映着崔世柏那深邃的目光,透出回忆的神情,“有一次,他暗中派人来,说是临死前想见老头子一面,老头子去了,回来的时候脸色惨白,一点血色也没有,样子很狼狈,好像跟人动过手似的,刚走到家门口,突然就栽倒了!”
我吃了一惊,忍不住“啊”的叫了声来。
“老外公那么厉害,什么人能把他打伤?”
“汪之洋!”萧燚一直沉默不语,突然说道。
我瞥了萧燚一眼,却见崔世柏吐了一圈烟雾,也看着萧燚,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错,是汪之洋!”崔世柏好像是在给我们讲述一个不关乎自家的故事,漠然道,“邓恭诚把老头子叫过去,告诉了老头子一个天大的秘密!”
言至于此,崔世柏又是一顿,眼光愈加深邃飘忽了,看了坐在后排的我们三个人。
崔世柏这下惹得我们心里强烈的不满了,胖子道:“崔大掌坛师,你说你都老大……老前辈了,还跟我们这些晚辈整什么欲迎还羞,弄得人心尖儿痒痒的,有什么秘密就直说,别卖关子了!”
“你们年轻人不就喜欢这一套么?”崔世柏摇开车窗,在窗户边沿上磕了几下烟斗,回头笑了一笑。
——我去,一天不见,崔世柏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整个人变得亲切了许多,而且居然还会跟人开玩笑了,若是换作以前,胖子那番话,早就挨了一顿暴打。
“大舅公,到底是什么秘密?”
崔世柏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敛,默默地把车窗又摇了上来。
“邓恭诚告诉老头子,他把他所有的财产都投了出去……”崔世柏又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车里的几个人能够听见,“给了汪之洋,让汪之洋暗中收罗掌坛师、风水师之类的人才,建立了一个以李都镇为大本营的神秘组织,取名叫做帝翼!”
——帝翼?神秘组织?像李都镇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还隐藏着这样一个东西?
我固然大吃了一惊,就连萧燚和胖子的脸上也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