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风起,落英满地,桂子飘香。偌大的永定城送走了平凡一日的星辰,迎来了平凡一日的朝霞。
“这日子啊,真是越过越快了。”李氏清早起床,为梅凤梧泡好茶水,凭窗而立,满目尽是红色黄色的叶子,心中不禁一阵感慨。
梅凤梧背着手走到窗边,也是心有所感。
一年了,恍如一瞬,确实过得太快了
“南清这孩子……”李氏欲言又止,不知怎么表达。
梅老爷子出殡之后,南清便将自己锁在里屋里,不跟任何人说话,每天只吃一点东西便靠在窗边枯坐着。这一坐,便是半年。
一家人都甚是担忧,梅鞠泽夫妇自不必说,兄弟姐妹们也纷纷过来探望,就连慕泉也终是原谅了她,转成从书院赶回来劝她,但南清只是默默垂泪,却说不了一句话。最后,却是彦达说:“让她静一静吧。”众人这才叹口气,不再劝她开口说话。
“这孩子心病难除,我们硬逼着她恢复,怕也是害了她。”梅凤梧拾起掉落在窗沿上的一片落叶,“好在彦达时常回来陪她,彦达的话,她多少还是听进去了。”
李氏点点头,却又随即眉头一皱道:“彦达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可唯独对南清……莫非……”
梅凤梧却是眉头紧锁:“怕是有一阵子了,他们俩待在一起的时候长了,终也不是办法。”
“一会儿我找弟媳问问去,先不说他们俩现在是兄妹关系,就算日后皇上给彦达正了名,南清跟着他怕也是苦多余甜啊。”李氏心中升起浓浓的担忧。
“下午润苍接咱们一家子去驸马府,可别忘了。”梅凤梧叫住打算收拾收拾出门的李氏。
李氏拍了一下手,笑道:“你看我真是老了,忙忙叨叨的,竟把这事儿给忘了。我还有几样点心要给广乐带过去呢,这有了身子的人啊,就是小孩子脾气,平日里不爱吃的东西,如今反倒是成天想着。”
提起润苍和广乐,二人的眉间总算是舒展了一些,说道他们即将来到人世的孙子,连梅凤梧这张严肃异常的脸也都挂着慈爱的笑意。
润苍和广乐,已是一对打打闹闹的少年夫妻了。就在梅老爷子出殡的第三日,皇上突然下了一纸诏书,封梅润苍为皇宫监门校尉,并赐婚于广乐公主。这道圣旨让沾沾自喜等着看好戏的秦家如党同棒喝,不由地在心中揣度起梅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了。
梅家出了里通外敌、私藏蛮族的事儿,即使没被抓个现行,皇上心中应也是明了的,但皇上只是让梅锦堂和梅凤梧在家守孝三年,并没有罢了他们官,也没有少了他们的俸禄,还将最宠爱的广乐公主下嫁给梅润苍这个不着调的臭小子,这简直就是大大地封赏,何来惩罚!
为保广乐不用登上三年才能嫁入梅家,就在皇上诏书送至梅府的第三日,润苍便身披官服,意气风发地骑上了高头大马,在贤广等人的扶携相送之下将广乐风风光光地娶进了敕造于梅府不远处的驸马府邸。
如今,这小两口已成亲一年,一直吵吵闹闹,却也恩爱有加。润苍火爆的脾气都因成家立业也沉稳了些,看上去还真是一副监门校尉的威武模样。而性子也没好到哪里去的广乐公主,五个月前追着润苍打的时候忽然崴了脚,请了御医来瞧病之后,竟发现她竟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这可吓傻了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梅润苍,他呆呆站了半响,直到被广乐羞红着脸掐紫了手臂,才意识到自己是要当爹了。
这算是梅家近年来难得的大喜事,更是宫里那位成天跑出宫来放风的好借口。皇上三不五时不在宫内,成天泡在驸马府,恨得文武百官三宫六院们每天以泪洗面,呼天抢地。最终,还是梅凤梧看不过去,跑了几次驸马府,硬堵了几次门,总算是把皇上给劝回去了。
下午时分,梅锦堂、梅凤梧带着庄氏和李氏坐着马车来到驸马府,梅鞠泽本也要过来瞧瞧,却因临时到来的几位朋友拖住,不得已只能捎来了几件礼物。
“你少来这套!我才没说你胖了!”
“你就说了你就说了!你刚才就说了!”
走进门来的几位长辈听见花厅里一阵吵闹,都不约而同地轻叹一口气。这样的对话,他们来几次,便听得几次。他们听得都快耳朵起茧子了,那二位却始终乐此不疲,似是以此为乐。
“好,那你就是胖了,怎么的!”
“你说我胖!!呜呜呜呜呜!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你还是打死我吧。”
润苍踉踉跄跄地从花厅里跑出来,头发被抓得有些散乱,脖子上也有清晰的抓痕。他抬头瞧见父母和大伯,俊脸一红,身子僵在当场。
“你还敢跑!”广乐停着五个月的大肚子从厅里追了出来,没瞧见润苍已经停住了,来不及停步,直直地往他身上撞了过去。
“啊!”几位长辈吓得都惊呼了起来。
润苍反应很快,像是每日都有训练一般,迅速往前垮了一步,随即一个轻巧地转身,一手拉住广乐的手,一手锁住她的腰,下一刻,广乐便被他圈在了怀里。
“呼……”长辈们见此情景,这才擦了擦额角渗出的冷汗,纷纷瞪了润苍一眼,拥上去扶住了广乐,“孩子啊,你可得小心点儿,润苍没个轻重,你这当娘的可得多仔细着些。”
广乐也是小脸羞红,不想她和润苍的定时感情交流还又被公婆撞见了。
幸好梅国公夫妇都是好说话的人,只是关心几句便不再提这事儿。几人照常关心了一番胎儿的情况,好生安抚了广乐,又骂了润苍一顿。润苍一直黑着脸坐着,一言不发地听着梅凤梧训话,时不时拿余光瞅着笑得一脸小人得志的广乐,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三妹她还好吗?”广乐忽然提起了向晴,众人都是一阵静默。
彻查蛮族一事,皇上也不知怎么想的,交给了京畿令秦君白全权处理,但他多少都收了秦嗣函的影响,纵有百般不愿,明面上却也伤害了向晴。自那日之后,向晴便以守孝为由,回了娘家,一住便是一年。
“秦君白偶尔也来看看,但向晴一直闭门不见。”庄氏叹道。
本是家里最放心的孩子,不想嫁了人,却成了家里人最担心的一个。是该说她所嫁非人,还是说她性子太拗。
“秦君白他还敢来?!跟他那个王八蛋老爹害得我们梅家祸事连连,他还有什么脸上门!”润苍嚷道。
梅凤梧瞪了他一眼道:“说你是个武夫你还不认,说话做事从来也不过脑子。秦君白若真如秦嗣函一般,我们梅家哪还能留到今日。”
“啊?”润苍眼睛睁得老大,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自己好好想想,臭小子。”梅凤梧没好气地说。
广乐得意洋洋地看着梅凤梧教训润苍,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三姐性子本就清冷,认准了的事儿便不易更改,这是好事,却也容易造成解不开的误会。我看秦君白这几年也不像润苍说的一般为虎作伥,想必其中是有些蹊跷的。”
梅锦堂点点头:“公主说得有理,秦君白心思缜密,若真有心害我们,怕是比秦嗣函更需要防范。”
“这事儿,怕是还得三妹自己明白过来才行。”广乐说道,如今她也是嫁为人妇,多少明白了一些男女之间的歪歪绕绕,她和润苍都是爽快的人,有不开心的事儿吵两句就好了,而向晴和秦君白,都是极聪明又极自信的人,他们只相信自己所见所感,却很难听进别人的劝说。
广乐想起出嫁前,她那个看上去也没什么正形儿的老爹说的话,“夫妻相处之道,不是爱,而是信任,若没有信任,再多的爱都会消耗殆尽,望你多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