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梅家老家主梅啸出殡,将葬于永定城外的梅家祖坟。
清晨,国公府便涌入了很多的人,有皇上派来治丧的广乐,有庄家派来帮忙的庄令、庄斯年,以及一些瞧热闹的人。
当然,蛮族一日未抓到,国公府外的守卫便也一日不散,他们守了七日,仔细盘查了进出的人,竟毫无所获,他们断定,出殡之日,便是梅家私运蛮族出城的日子。因此,今日的守卫更是严了十分。
“南清呢?”贤广四下看看,没有看到南清,便找到彦达,“她是不是还把自己关在房里?”
彦达无奈地点点头:“七日来一直关着。”
“算了,让她一个人静静也好,我怕她承受不住今天的场面。”梅鞠泽走了过去,拍拍贤广和彦达的肩膀,“一会儿要盖棺了,你们都要去抬棺板。”
二人应声,便随着梅鞠泽一同走进了摆放着梅老爷子黑色棺木的大厅。
厅内,广乐公主一身素白,不施粉黛地给梅老爷子躬身行了礼,她现在还是一国公主,尚不能以五服之礼向梅老爷子致哀,只能尽可能穿得素净表达哀思。
见梅家的孩子们都来到了大厅,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站在棺木旁边的梅锦堂朝众人看了一眼,代表一家人拈香祭拜了天地神灵,念了梅老爷子的生平,随后,声音一沉道:“盖棺。”
这个词仿佛带有魔力一般,安静的大厅内瞬间笼上了一层沉重的哀伤,让人喘不上气来。
梅凤梧、梅鞠泽、梅贤广、梅维轩、梅自廉、梅彦达和梅昭泰缓步上前,抬起靠在棺壁上的厚重的棺材板。棺材板落在棺材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梅老爷子的容貌永远地隐在了这厚厚的棺板之下,则成为了永恒的记忆。
广乐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便留了下来。那一日,她火速回宫,为的就是在皇上面前求求情。无奈蛮族之事事关重大,皇上也无法不追查下去。广乐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完成任务,心里是自责的,但幸而皇上准了她出宫为梅老爷子送行,也算是一种弥补。
“上路。”梅锦堂的声音再次响起,家仆走上前来,抬着梅老爷子的棺木缓缓上了停在门外的马车。马车启动,一路向着永定城北门行进。梅家子弟们随着马车亦步亦趋,沿途的百姓见了都不由得被他们的神色感染,生出一份动容来。
庄斯年见人都走了,本也向跟着一起,但眼神一瞟,看见了回廊深处一片白色的衣袖。他悄悄走了过去,在拐角处看见了南清一张青白色的小脸。
“你不去?”庄斯年问道。
南清盈满泪水的眼睛看了看庄斯年,摇摇头。
庄斯年见她这幅模样,心中颇为感慨,一件娘子之间争气斗狠的事,便让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变成如今这个眼神中充满恐惧和怀疑的样子。
“你这件事的确做错了。”庄斯年扬了扬眉毛,一改平日里的平和笑容说道,“很多时候,你做错了事,会惩罚在别人身上,而你会比受之于本身而更加痛苦,你现在体会到了吗?”
南清默默垂手而立,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更不开口。她的心里现在是空的,什么也做不了。
“九娘子,只有体会过真的痛,才能过得比别人好,你要记住。”庄斯年不想再劝她什么,这样的时候,只能靠她自己想明白。
外人只道南清是梅家最拿不出手的孩子,但他却知道,南清不是不会,而是没有意识。她对人、对事都是出于初心,毫不做作,也愿意相信别人,这在京城很难生存下去,但对他来说却是难以寻得的宝物,他既想要珍存着这难得的初心,又担心有朝一日她会被自己的初心所害。这让庄斯年第一次觉得矛盾又难以抉择。
庄斯年无意识地看了看南清,向晴出嫁前的问题忽然出现在他脑海中。“我很好奇,你不喜欢和你相似的人,倒是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当年,他的回答是:“我只需要一个知冷暖话家常的女子,而无需一个助我登上高位的人,人生已如此疲累,又何必再添烦恼。只恐怕,这样的女子,在高门世家里是找不到的。”
他为自己想到这段对话而有些诧异,不禁后退了一步,再看看南清,有些不可置信地苦笑了起来。
“好了,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吧。”
送葬的队伍缓缓前行,来到了北门前,只见那里已有重兵把守,羽林军大将军和秦君白也站在城头,夹杂着细雨的风吹得他白衣翻飞,脸上更是说不出肃穆表情。向晴站在城下看着他,眼神中尽是冷然。
守门的兵士们一早便接到秦嗣函命令,仔细搜查送葬的队伍,决不可放过任何一个人。此时他们个个抖擞精神,目光炯炯地看向送葬的每一个人。
“我梅家今日出殡送葬,还望守城的弟兄们开门放行。”梅凤梧上前一步说道,以他的官职,本是可以耀武扬威地让他们开门,但梅家祖训便是谦和待人,即使贵为国公,他仍是保持着谦和有礼。
“放行可以,但上头说了,必须彻查一遍!”守城兵士的队长尖着嗓子说道。
“查?!查什么!是不是准备把棺材掀了给你看看啊!”广乐可没学过什么谦和有礼,她也根本不买秦家的帐,几步上前指着那兵士就是一通臭骂,直骂得那人跪地求饶。
“上头的命令,别为难他们了。”梅凤梧拉住了广乐,抬头表情复杂地看了一下秦君白,“要查便查吧。”
几名兵士得令,走进送葬的队伍中一一核查人员,确定队伍里并没有蛮族或易容的人。兵士正准备打开城门,却听得羽林军大将军厉声喝道:“慢着!还有一处没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