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揭开,众人一拥而上,却再看到面具下那张脸的时候同时倒抽一口凉气,又都往后退了一步。
路山笔直地跪在地上,双手被侍卫们架着,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慌。因为,他的脸已经面目全非。
那是一张被火烧过后愈合结痂的脸,五官都已经分不清所在了,只在那张狰狞无比的脸上留下了几个黑洞洞的口子。
皇上看到路山的模样,吓得差点从榻上跳起来,茹贵妃和太子等人更惊恐地捂住了嘴巴。他们这辈子都不曾见过如此可怖的一张脸。彦达等人也都是身体一阵,慕泉和南清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眼泪瞬间大滴大滴地落下。
秦嗣函愣愣地看着路山,嘴张的大大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跪在一边也已陷入无以复加的惊讶的李仁贵,恨不得上去撕了他。
站在一侧的秦君白也有一瞬的慌神,但他看到梅凤梧那张严肃中透着一丝得意的脸,立刻会意地勾起了嘴角。看来,他的苦心没有白费。
“怎么回事?!”皇上定了定心神,不再看路山的脸,转向梅凤梧问道。
梅凤梧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这是我在西北时副将王正明之子王山,与蛮族那一役我君虽取得大胜,但也有不少牺牲,王正明便是其中之一。他临走时托孤于我,让我好生照料,我便一直将他养在身边,视如己出。但七年前,因我疏于管理,家中小儿玩耍引发大火,王山便是在那时候被火毁了容貌。自那时起,他便以面具示人,但这都是不得已之法。对于这个孩子,臣只有愧疚。如今,他又被另有居心之人用于扳倒我梅家,不得不用此方法以示清白,这便又是我对他另一个天大的亏欠。”说道这儿,梅凤梧竟有些哽咽。
梅凤梧这话说的有真有假,当年慕泉和南清胡闹确实引发过祝融之灾,他正好用来混淆路山的身份,听上去没有丝毫破绽。
彦达听到这儿,有些明白过来了。他看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南清,不禁叹气,她这回应该吓得不轻。
皇上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梅凤梧,再看看秦嗣函那张发黑的脸,心下有了些计较。
“皇上,老臣觉得此事颇有蹊跷。”庄相适时地站了出来,说道,“若当年真有蛮族一同南下,又被他看到了,梅家哪有留下他这条活口的道理,他能活到现在,还能北上寻仇,这本身就很令人生疑。”
“他们确实要将我沉河,但我水性极佳,挣断了绳索才保全性命。后来因一场大病失去了记忆,最近才记起当年的事……”李仁贵恍然醒悟般得大叫了起来。
“一派胡言!”梅凤梧喝道,“当年我并未南下,与你可谓素不相识,但你一上来就指认我,说,是谁教你的?!”
众人又发出悉悉索索地议论声。
“我……”李仁贵讷讷地跪着,不知如何回答。
“大胆刁民,你已重罪在身,又胆敢污蔑朝廷命官,皇上岂能留你这条狗命。”秦嗣函沉着脸一指李仁贵,“来人,捆起来押送刑部大牢!”
李仁贵一听,立刻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他拼命地挣扎道:“不!他就是个蛮族!他易容了!对!他一定易容了!”
侍卫们停下了拉扯他的动作,纷纷转向皇上。
皇上已显得很不耐烦,但蛮族一事兹事体大,他也大意不得,便让侍卫长上前查看。侍卫长款步来到路山身边,说了声“得罪”,便仔细检查其他的脸和脖子。
“回皇上,并没有易容痕迹。”
此言一出,李仁贵像只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呆愣愣地瘫在了地上,嘴里痴痴地念着:“不可能,不可能的,一定是他,就是他!”
“啧啧啧,一个河匪就敢如此污蔑朝中大臣,真不知道背后是谁指使的。”看了一整出好戏一直没有说话的封院士忽然摇起了头,发出了啧啧的叹息声。
皇上一掌重重拍在案几上,愤怒地站起了身,淡淡地丢下一句话:“杀了。”便转身走了。
“不!!我说的都是真的!皇上!”李仁贵高声嚷了起来,忽然又转头看向秦嗣函,“是你!是你让我这么说的!你要救我!你要救我!”
秦嗣函心中暗自运气,但脸上却依旧保持镇定,他朝李仁贵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侍卫便心领神会地上前给了李仁贵一记老拳,打得他当场就晕了过去。
“杂碎。”秦嗣函骂了一声,看了看已经站起身来的梅凤梧,一甩袖子,跟上了皇上离去的队伍。
一场闹剧就这样急促地结束,除了李仁贵,皇上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旨意,彦达知道,皇上心里是有所怀疑的,但出于制衡的考虑,他不能此时挑明他的怀疑,更不能表现出他已知道是此时与秦嗣函也脱不了关系。
路山重新戴上面具,站了起来,默默地走回梅凤梧身边。
“委屈你了。”梅凤梧低声对他说道。
路山耸耸肩,笑道:“梅老头儿,我看上去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吗?”
此时的离山上,李仁贵的哭号声,围观百姓的议论声,以及皇上起驾回宫的喧哗声此起彼伏,安静的书院乱成了一锅粥。
南清他们趁乱跑到了路山身边,焦急地询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去再说。”路山轻描淡写地说道。
当夜,一家人聚在一起,连贤广也赶了回来。谈起白日里在离山上发生的事,大家都不免心有余悸。
路山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来到大厅,俊逸非凡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烧伤的痕迹。南清一看便尖叫一声跑了过去,在他的脸上一阵乱摸。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惊喜地叫着跳着,就是不肯把手拿开。
彦达按下心中隐隐的不快,清了清喉咙道:“有人通风报信了?”
梅凤梧点了点头,笑道:“向晴来过。她偷听到了秦嗣函的密谋,便及时地通知了我们。我找了当年江湖上最好的易容师傅给路山做了一张假脸,不沾上水,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敢情他们早有准备,还将计就计地把李仁贵这厮给拿下了。
“三姐能如此轻易得知秦嗣函的计划?”自廉仍有些不大相信。
“会不会……”贤广思索了一番,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会不会是三姐夫有意让她听见?”
梅家的长辈们点了点头。梅锦堂说道:“有这个可能。若真是如此,秦君白此人到底是什么目的?他究竟是哪边的人,我们还真得好好查一查。”
“不管别的,只要路山哥哥没事儿就好!”南清可没功夫管这些朝堂争斗你死我活,她只要她的家人平安就行。
路山裂开嘴笑了起来:“祸害留千年,我哪有这么容易出事儿。”